沈月然接過繡架,想了想,道,「今日雲駢渡鵲橋,應非脈脈與迢迢。家人竟喜開妝鏡,月下穿針拜九宵。衛夫人,今個兒既是乞巧,不如繡上兩只喜鵲,討個好彩頭可好?」
劉惠琳掩嘴笑道,「好,你就是繡架鵲橋,再繡上個牛郎織女我也沒意見——」
沈月然只當她是應允,正要拿起針線,不料,劉惠琳接著道,「反正我也不瞧。」
沈月然雙手一滯,面上紅了一片。
「娘親!」
衛奕皺眉喚道。
劉惠琳仍舊笑眯眯。
「怎麼了,奕兒,娘親道的可是實話。如今娘親這眼神兒不好,別說瞧這針線了,就說看人,都分不清楚好壞了。」
「娘親——」
衛奕看了沈月然一眼,沈月然沖他眨眨眼楮,拿起針線自顧自地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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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踏入衛府後門門檻的那一刻,她就明白可能會遭受到的種種。
不過,為了他,她願意忍受。
衛奕見她態度自若,似乎並未放在心上,心中也稍得舒解。
他看向劉惠琳,露出一個討好的微笑,「娘親說的是哪里話?誰不知道娘親是衛府最精的人,誰若敢在娘親面前說上一句謊話,那可是白費心思。所以,您瞧奕兒多乖,說月然擅長女紅,月然真就擅長女紅。」
劉惠琳瞪他一眼,嗔怪道,「瞧你這心思轉得,怎麼從來不見你對娘親如此上心?人家擅長歸擅長,可是人家也曾發過誓,將來無論嫁進誰家,都一不事內務,二不入後廚,三不做女紅。那可是毒誓,你能耐人家何?」
劉惠琳斜眼看向垂頭忙活的沈月然,雖無指名道姓,可比指名道姓還令沈月然難堪。
衛奕正想說什麼,沈月然立刻收起針線,起身垂頭施禮。
「衛夫人,這般荒唐誓言小女的確立過,請衛夫人責罰。」
這個時候,多說多錯,只有垂頭認錯,才是上策。
劉惠琳當然不會放過她。
「責罰?我有什麼資格責罰你?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將來又不會嫁入我衛府,與我何干?」
她句句似刀,刺向沈月然。
衛奕忍無可忍。
「娘親,您答應過奕兒,今晚會好好地與月然見上一面。」
衛奕雖是坐著,不怒而威。
劉惠琳笑道,「娘親答應過你的全做到了,你說見一面,娘親就來了,你說設家宴,娘親就設了。只是何為‘好好地’見上一面?沈姑娘,老身哪里對你不好了?奕兒就在這里,你盡可明說,省得往後暗語。」
沈月然抿緊下唇。
來了是來了,卻遲到兩刻鐘。
家宴是設了,卻要走後門。
見是見上一面,可從頭到尾沒有正眼瞧過她。
還有那句句刻薄……
哪里稱得上「好好地」?
她始終沒有抬頭,垂頭道,「沒有,衛夫人待小女很好,衛大人莫要多慮。」
劉惠琳翻眼,「奕兒,听見了沒?娘親說了,你不信,偏要沈姑娘開口。行了,沈姑娘莫要站在那里擋住視線,快繡完手中的活兒罷。」
沈月然垂頭坐下,雙手再次飛快地舞動。
「奕兒,王史兩家千金失蹤一案可有定論?」
劉惠琳轉了話題,問向衛奕。
衛奕壓下心中惱火,將案情原本說了一番。
「這麼說,刑部最終還是給了王府千金一個月的勞役當作小懲?」劉惠琳問道。
「是。」衛奕回道,「畢竟王雅心綁了史永依在先,後來又謊稱自個兒走失大哀山在後。史家倒是說不計較,王府想必也通過各種渠道求過情的。不過,刑部按照律法辦事,故意陷害他人,就算沒有造成傷害,一樣得得到懲罰。于是,罰了王府千金一個月的勞役。」
劉惠琳點頭,「也是,兩個女子雖是安然無恙。可是當時鬧得沸沸揚揚,王府、史家和你們汴京府,全都跟著擔驚受怕。給她一個月勞役,算是小懲大戒,讓她往後不許再如此胡來。最近刑部風頭很勁,許多大事天家處理不了,都交由刑部處理。刑部一句‘依律法辦事’,不知堵住了多少人的口舌。」
衛奕道,「這樣挺好,凡事有法可依,依律行事,一視同仁,井然有序。」
劉惠琳笑道,「奕兒還是太年輕。依律行事,但願吧。待到歐陽邈和何賽之的案子有了定論,就知道這依律行事四個字是不是空話了。」
衛奕不語。
歐陽邈的案子有關才華與品格之爭,何賽之的案子事關人情與律法之爭,無論怎麼判,都會對往後產生巨大的影響。
「那個史家丫頭如何?還有那禍害人的什麼程公子又如何?」劉惠琳又問道。
衛奕回道,「史永依與段氏一道,決定離開京城,回南方老家。離開的那一日,她特意來汴京府找過孩兒。孩兒問她,可是史家逼迫。她道不是,是段氏身子孱弱,惡夢頻發,自知命不久矣,于是生出落葉歸根的念頭。而她打算陪在段氏身邊,走完最後一程。」
劉惠琳唏噓不已,「是不是逼迫,恐怕只有史家人才說得清楚。回去也好,找個無人認識的地方,盡得清靜。」
衛奕接著道,「那程明維著實令孩兒惱火。孩兒發起告示,讓曾經受到他欺騙侮辱的女子皆來告發,可卻石沉大海一般。史永依倒是說過願意作證的話,不過這一搬遷,想來也是後續無望。眼睜睜地瞧著那個混蛋逍遙法外,孩兒當真氣結。」
劉惠琳連聲勸道,「奕兒莫氣。經此一事,程家想必在京城無法立足。,這種事,哪個女子願意站出來?從古至今不全是這樣?還有些文人不以為恥,反以為榮,拿來這些個登徒浪子的事跡吟詩作賦,有傷風化。」
說著,她有意抬眼看了沈月然一眼。
「這女子啊,若是無心的,當是可憐。若本身就是個水性楊花的,那也不值得同情,活該!」
沈月然充耳不聞,繡完最後一針,收起絲線,起身雙手遞給一旁的熙春。
熙春有些驚訝。
「繡好了?」她難以置信。
沈月然點頭。
「有勞姐姐將小女拙作交給衛夫人。」
她稱呼了熙春一聲「姐姐」。(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