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春將繡架交給劉惠琳,劉惠琳顯然也有些意外。
這麼短的時間是其一,精致的針線走腳是其二,小巧的畫面構圖則是其三。
刺繡,針法是根本,構圖則是錦上添花。
許多針法上乘的繡娘,往往因為構圖不慎,繡出的成品淪為廉價貨。
可是,瞧著眼前這幅,卻令她眼前一亮。
嚴格來說,沈月然並沒有完全完成兩只喜鵲的繡制,而只是用上黑色絲線,完成了喜鵲頭部、背部和翅膀的繡制,再巧妙地利用白絹的底色填充,成為兩只倚靠在月下梢頭的喜鵲。
這樣一來,既節省了時間,又體現出平面的凹凸,更顯立體感。
只見那月兒細細彎彎,梢頭輕若柳枝,喜鵲恬靜安適,仿佛在竊竊私語,圖畫和諧完美。
沈月然垂頭解釋道,「恐怕夫人久=.==等,只好采用陰陽交替針法,以虛代實,請夫人責罰。」
以虛代實,說來容易,仿佛偷工減料一般。可是精于女紅的人都會明白,這種以「無」代「有」的工藝卻是最考驗繡娘的手法和構圖能力。
明明沒有的東西,偏偏要令看客看著像有,多一針,少一針,都至關重要。
衛奕雖是不懂其中門道,可是看見劉惠琳半晌不說話的模樣,心中了然。
他笑道,「娘親,怎麼樣,月然的繡工是不是很巧,今日乞巧是否應時應景?娘親這下可是親眼所見,比之前只用耳朵听的更加真實可信是不是?」
他頗有些得意,暗自沖沈月然豎起大拇指。
劉惠琳扁了扁嘴,將繡架隨意向案幾上丟去。
「繡工嘛,說得過去,小聰明倒是有幾分。明明說是繡兩只,卻繡成兩只倚靠在一起的,那一只只繡了背和腳,不作數。」
劉惠琳雞蛋里挑骨頭。
衛奕哈哈大笑。
劉惠琳的「胡攪蠻纏」他是見識過,他有時甚至覺得自己在破案方面的「奸詐」或許就是遺傳于此。
「好,既然娘親說不作數,那就不作數。幸虧月然會的不少,除了女紅,還有烹飪,娘親要不要嘗嘗?」他再次提議。
劉惠琳一指案幾上的佳肴,「這還不夠吃嗎?你道要家宴,娘親可是提前一天讓主膳做了準備的。」
衛奕嘿嘿一笑。
「不是不夠,而是不夠新鮮。整日里吃一個廚子的手藝,娘親不膩味嗎?偶爾換個口味也挺好。」
劉惠琳知他既然說得出口,定是有備而來的,若不讓沈月然露一手,怕是過不了他這一關。
她想了想,道,「奕兒既說要嘗鮮,不如讓沈姑娘這就跟著熙春去後廚料理如何,現做現吃,哪有比這更新鮮的。」
衛奕一怔,看了看一旁的沈月然,沈月然沖他點點頭。
劉惠琳估計得不錯,二人來之前的確有商量過,也準備了。不過劉惠琳並非好糊弄之人,一句「現做現吃」,將二人之前所有的準備全打了水漂兒。
「行。」
衛奕見沈月然面色從容,知她胸有成竹,也毫不猶豫地應道。
劉惠琳見二人躊躇滿志,卻遲疑起來。
她轉了轉眼珠子,道,「整日里盡吃五谷雜糧,也是膩味,不如今晚改個口味如何?」
「娘親打算如何改?」衛奕忙問。
劉惠琳隨手一指面前的瓜果,「盛夏,瓜果最是豐盛,也最新鮮,沈姑娘不如就以這瓜果為食材罷。」
衛奕皺眉,剛想開口,沈月然問道,「衛夫人之意可是說用瓜果入菜?」
劉惠琳點頭,「是,盛夏燥熱,老身時常覺得困乏,沒有食欲。後廚有時做來以冷水冰過的瓜果粥,甚是爽口。方才奕兒提及嘗鮮,不如就勞煩沈姑娘隨意選擇一種瓜果入菜好了。」
「娘親,這不好罷。」
衛奕不贊同,「娘親也說了,盛夏燥熱,吃瓜果可以解暑納涼,月然若是把那新鮮的瓜果全煮了炖了,哪里還能解暑納涼,不全糟蹋了東西?不如就讓月然去後廚瞧瞧,看有沒有新鮮的食材,再隨意做出兩道小菜來讓娘親嘗嘗可好。」
「不好。」
劉惠琳搖頭,看向沈月然笑道,「你瞧,奕兒多緊張你,生怕我這個老婦人為難你呢。你是個聰明的,估計今個兒從踏進衛家的門檻就已經想到會遭受到的種種,所以一直低眉順眼的。不過,你也不用記恨我,因為你今個兒來,在我看來,就是來受責難的。你受到的責難越多,奕兒反而會更憐惜你,是這個道理不?所以,選擇一種瓜果入菜,于你而言,不是困難,而是一個你期待許久的機會。」
劉惠琳說這話時始終是微笑著的,再加上本身就生得慈眉善目,不像為難,更像是激勵。
既來之,則安之。
為了他,無論如何都要抓住這個機會。
沈月然定下心神,抬起頭,看向劉惠琳。
「衛夫人,小女會盡力做好。」她目光堅定。
劉惠琳笑意更深,「只能用一種瓜果?」
「是。」
「不許旁人幫手?」
「是。」
「不能超過半個時辰。」
「是。」
「今個兒是七夕,應個景,那就七道菜。」劉惠琳再加法碼。
「是。」
「再加一例湯。」
「是。」
……
整個亭閣一片靜謐,除了丫頭們難以置信的目光,就連衛奕,也屢屢看向沈月然,拼命使眼色。
一種瓜果,卻要在半個時辰內做出七菜一湯,不是故意刁難是什麼?
只是,明明知道劉惠琳有意刁難,她為何還要一一答應?
萬一不成,豈不前功盡棄?
衛奕心急如焚,哪知沈月然卻始終低頭垂眼,無論他發出多大的動靜,始終目不斜視。
劉惠琳冷了眼眸,冷哼一聲,「好,你既一一應允,那便隨意挑上一種瓜果去吧。」
沈月然欠身施禮,躊躇片刻,要丫頭抱走兩個西瓜,隨熙春向後廚走去。
沈月然走後,衛奕不樂意了。
「娘親,何苦這般為難月然?」
他皺眉,瞪眼。
劉惠琳抬起胳膊,搭在一旁的椅靠上。
「我怎麼為難她了?她若是覺得為難可以拒絕。她若不拒絕,還欣然應允,就只能說明她虛榮,好勝,強出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