綠蘇墜崖的七日後,府衙來了通知,讓沈月然去府衙走一趟。
沈月然來到府衙,見到了端坐于廳堂上的聶麒麟。
「死者,夏綠蘇,年方十五,西北雄州人士。因跌落山崖,突起山石、荊棘傷及四肢大經脈,短期內大量失血而亡。死因沒有可疑。下一位。」
聶麒麟照本宣科,簡單地讀過竹簡之後,隨手丟給了堂下的沈月然。
「提刑大人,死因沒有可疑是何意?」
沈月然抱著竹簡,問道。
聶麒麟皺眉,「沒有可疑便是沒有可疑的意思!若是不懂何意,找個私塾先生問問去!」
沈月然仰頭道,「提刑大人,小女知道沒有可疑是何意,小女說的不是字面的意思,小女是問謀害綠蘇的凶手是誰?」
聶麒麟甚是不耐煩。
「本官道沒有可疑,你問沒有可疑是何意。本官要你去問私塾先生,你又道知道沒有可疑是何意。既然知道沒有可疑是何意,為何還要問凶手是誰?」
沈月然要再分辨,聶麒麟一拍驚堂木。
「下一位!」
「提刑大人,小女……」
沈月然不甘心,還要再說,卻瞧見宋少如不知何時出現在暖閣後,向她招了招手。
她只得住了嘴,捧著竹簡,垂頭退出廳堂。
不一會兒,宋少如快步走來,若無其事地從她身邊走過,說了一句「跟我來」。
沈月然不動聲色地跟上宋少如的步子,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府衙,來到後巷。
「宋大人,這難道就是結案了嗎?」。
剛一站定,見四下無人,沈月然拿出竹簡,指著上面的「沒有可疑」四個字。
宋少如笑道,「對,這就是結案了,沈姑娘的釋義是對的。」
面對著宋少如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沈月然就是再急,也發不出火來。
她壓低了聲音,卻皺起了眉頭。
「怎麼會沒有可疑?明明是有疑點的!是,綠蘇可能是在跌落山崖的過程中,被突起的山石或者荊棘傷及經脈,大出血而亡。可是,若是有人推了她下去,就是謀殺啊!」
宋少如微微一笑,「證據呢?」
沈月然不禁翻眼。
又來?
她若有證據,還要府衙的人做什麼?
宋少如道,「沈姑娘說的關于周岸則于當晚出現在京郊一事,本官已經查過。當晚,周家人四代同堂趕往拜月堂祈福祭祀,周岸則的確曾于酉時兩刻(注︰下午五點半)左右離開過。可是當祭祀開始之後,也就是從戌時差兩刻(注︰晚上六點半)到戌正(注︰晚上八點)這段時間里,周岸則一直待在拜月堂,沒有離開半步。而聶提刑的鑒定結果也證明,死者是戌時(注︰晚上七點)以後遇害,所以,周岸則是沒有作案時間的。這一點,周家人都可以證明。」
不是他,還會是誰?!
沈月然腦袋里的問號越來越多。
「沈姑娘,回去罷。」
宋少如勸道,「府衙辦案是講究證據的,不能全憑猜測,這點,沈姑娘應當從衛侍衛那里學到不少,不用本官多說罷。」
沈月然抬眼望他。
他知道她與衛奕的關系?
宋少如嘿嘿一笑,指了指後巷通往府衙的後門。
「那一天,衛侍衛與沈姑娘在此,本官剛好也在一眾同僚之中。趕往京郊的那一天,本官就已經覺得沈姑娘眼熟,後來仔細一想,確定是那日見到的女子無疑。念在衛侍衛與本官一向交好的份兒上,本官才與沈姑娘解釋這麼多。所以,哪怕沈姑娘再不甘心,此案恐怕一時半會兒只能如此。沈姑娘若再執意苛求,只會為自個兒招來禍患。」
沈月然沉默了。
失去了衛奕,她的那些關于案件的分析和直覺,就全部變成了海市蜃樓,空中樓閣,除了引來他人的笑話和喝斥,毫無意義。
宋少如見沈月然不語,知她情緒低落,也不好再多說什麼,搖頭晃腦地向後門走去。
「若是衛侍衛在,哪里輪得到本官跑一趟。說來這衛侍衛也是奇怪,多少年了連個噴嚏都不打一個,怎的說病就病了,還病得見不著人影兒……」
沈月然見宋少如的身影消失不見,只覺提了多日的精氣神一瞬間全沒了。
沒有可疑?
沒有可疑!
聶麒麟這四個字一落,綠蘇就成了一條冤死的魂靈!
她無助地倚靠在牆壁上,欲哭無淚。
沒有了衛奕,沒有了綠蘇,她終于成了孤單的一個人了……
又一次,她的影子被拉長,延伸到對面的牆上,彎彎曲曲地爬上了牆頭。
上一次,影子還是一雙,今天,只剩下她一人。
「衛大人,快快好起來,快快好起來罷……」
她盯著自己的影子,垂下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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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到府衙判案竹簡的第三天,沈月然和張秀兒一道把綠蘇安葬在大哀山上。
二人叩過拜過,張秀兒還要長跪不起,沈月然拉起她。
「走罷。」
她看著綠蘇的墳墓,哀慟不已。
「死者已矣,你要顧好自個兒的身子。」
張秀兒淚流滿面,伸手拍打自己的肚皮。
都怪我!都怪我!若不是我張羅著去城里買布匹,若不是我身子不適,一路上走走停停,綠蘇就不會死,都怪我!
她無聲地喊道。
沈月然連忙握住她的手,抱住她,泣不成聲。
「秀兒,好秀兒,別這樣!」
「你若這般責怪自己,我又該如何面對?」
「如今說什麼後悔的話全是沒用,只有找到真凶,才能讓綠蘇瞑目啊!」
對,她一定要找出真凶,找出真相,替衛奕、替綠蘇復仇!
復仇,不是記恨,而是要討回一個公道!
以牙還牙,以眼還眼!
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這一天,沈月然在綠蘇墳前,暗下誓言。
發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悲劇,更易得到他人的同情。當京郊的百姓知道梅字餅鋪的丫頭死了,仿佛約好了似的,今個兒他來送些吃的,明個兒她來送些用的。還有幾個在大戶人家做過丫頭的婆子,主動承擔起照顧張秀兒的責任,有事兒沒事兒地來屋里坐坐,陪張秀兒說說話,做做棉衣。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秋意漸濃,悲涼中,又有那麼一絲溫暖。
綠蘇頭七過去,沈月然安頓好張秀兒,坐上去京城的馬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