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端起茶杯飲下一口熱茶。
「瞧娘親這身子,真是不中用了。自打入了涼秋以來,干咳就沒有斷過。」
她兀自拍著胸口,自嘲地嘆道。
「呵呵。」
衛奕發出兩聲干笑,看了劉惠琳一眼。
「娘親的干咳怕是與秋季無關。」
「哦。」
劉惠琳抿嘴笑道,「那與何物有關?」
衛奕提了提唇角,吐出兩個字。
「月然。」
劉惠琳一怔,垂頭再次飲下一口熱茶。
「熙春。」
她向房外高聲喊道,「續茶。」
「奕兒想不想吃些小點心,娘親讓熙春一並添來。」她若無其事地問道。
衛奕揚聲,「不用了。」
隨後坐到劉惠琳的面前。
「娘親,月然是不是出了何事?您實話告訴我。」
「沒有啊。」
劉惠琳睜大眼楮,「沈姑娘她挺好的,你莫要掛念。對了,後日,你且洗去一身塵土,向天子和府衙復過命後,咱們娘倆一起去京郊探望她可好。」
衛奕騰地起身,面色一凜。
「那便是明日!」
衛奕肯定地說道,撩袍向房外走去。
「奕兒!」
劉惠琳一聲疾呼。
「奕兒,你莫要去!」
她心急火燎地起身,被身後的椅子絆得一個踉蹌。
衛奕身形極快,已經回身一手扶住她。
「娘親,你且實話對孩兒道來。」
「娘親應當明白,孩兒這次回來最想見到的人就是她,何人何事都無法阻止孩兒。」
他既是請求,也是陳述。
「我——」
劉惠琳別過臉去,還是不願開口。
正是因為知道奕兒對沈月然的心思,她才希望能夠一直瞞著他。她天真地以為,多瞞一天,對奕兒的傷害就能減少一分。
衛奕道,「娘親最惦記的是兩件事,一是孩兒的身子,二是孩兒的親事。如今,孩兒平安歸來,依著娘親的性子,怕是會迫不及待地提及孩兒與月然的親事,可是娘親沒有。哪怕在孩兒一而再、再而三地暗示之下,娘親依然顧左右言它。娘親,你莫要再瞞,孩兒明白得很,月然定是出了何事,對不對?明日?初六?到底何事?」
劉惠琳長出一口氣。
「我兒痴情又精明,娘親真是沒了法子。」
她認輸地道,「奕兒,就算娘親不告訴你,你早晚都會知道。與其往後落下咱們母子二人的心結,不如這就直說了罷,明日沈姑娘她就要——」
衛奕抿緊薄唇,屏住呼吸。
「出嫁了。」
出嫁?!
「嫁給誰?」他的聲音緊繃而自持,眼底全是滲人的寒氣。
劉惠琳不由一顫。
這樣的奕兒,令她心驚。
「周、周家三少爺周岸……」
「,奕兒——」
話音未落,劉惠琳只覺一股寒風迎面吹來,之後便是守在門外的熙春一聲倉皇的「少爺」,再然後,閣樓的房門被關上。
安靜了。
不過一秒鐘,房間里只有她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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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白義駒嘶吼著,飛奔著,馳行在寒冬的街道上,引來路人側目。
衛奕策馬揚鞭,不消片刻,趕到京郊。
仍是記憶中的院落,不同的是,院門高懸兩盞鮮紅鮮紅的喜字燈籠,格外顯眼而刺目。
不待勒停白馬,他騰空而起,揮鞭甩向燈籠。
只听「啪」地一聲,兩盞燈籠齊齊落地, 哩啪啦燒成灰燼。
他看都不看一眼,昂首踩過燈籠,一掌推開大門,大步走進里屋。
桌幾上堆滿未拆開的禮盒包裹,床榻上平鋪一襲紅色嫁衣。
作工粗糙,質地輕薄。
他提起唇角,一把抓起嫁衣,將桌幾上的禮盒包裹一卷而入,然後徑直走向後廚,將嫁衣連同禮盒一股腦兒地塞進爐灶。
這時,張秀兒听見動靜,連忙從隔壁房間跑出來,見到後廚中的衛奕,瞬間白了臉。
「她呢?」
衛奕走出後廚,冷聲問道。
張秀兒咿咿呀呀,一會兒搖頭,一會兒擺手,一會兒指指東,一會兒又指指西。
「她呢?」
衛奕揚鞭向空中甩去,一聲凌厲的長嘯劃破天際。
他一把揪住張秀兒的衣領,厲目喝道,「別讓我再問第三遍!」
張秀兒哪里見過這種陣勢,又驚又嚇,站都站不住,只一個勁兒地向下出溜。
「秀兒!」
隨後而至的姚進謙更是嚇得七魂失了六魄,連滾帶爬地跑到衛奕身前,大聲哀求,「主子,主子!冷靜,冷靜!那是秀兒,那是秀兒!是進謙的娘子,是秀兒啊!莫要嚇著她,讓小的問她沈小姐在哪,讓小的問問她!」
當他把田塵開送回朝廷再趕回衛府時,就見到劉惠琳哭得雙眼紅腫,急令驅車去京郊。他心知不妙,勸下劉惠琳,立刻趕來,沒想到,卻見到這一幕。
他跟在衛奕身旁多時,衛奕的脾氣他不敢說全都熟悉,至少八八九九是有把握,可是眼前這個衛奕卻是他從來沒有見過的。
他是沒有發怒,眼底的怒氣卻能把人喝退三尺。
他是始終平靜,平靜得仿佛一座隨時爆發的活火山,令人不敢靠近。
一個一向理性的人,一旦失了理性,會怎麼樣?
他不敢想,只有拼命哀求。
衛奕松開手,早已騰空的張秀兒癱倒在地。
「你問。」
他抬起雙眸,定定地看向遠方。
姚進謙哆嗦著將張秀兒扶起,緊緊地抱住她。
「秀兒,莫怕,莫怕,主子只是想知道沈小姐在哪里,你若是知道就快告訴主子罷。」
夫妻二人數月未見,誰也沒有想到,再見居然是以這種方式。
張秀兒面色慘白,抿緊嘴巴,搖了搖頭。
她曾經答應過沈姐姐,會支持她,會幫助她,她不能食言。
姚進謙雖然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何事,可是見到秀兒這般模樣,心中明白了八八九九。
「秀兒,沈小姐若是想做什麼,是任何人也無法阻止的。同樣的,主子若想知道什麼,也是任何人無法隱藏的。所以,不如你且告訴主子,讓主子找到沈小姐好好談一談可好?」
他輕聲勸道。
估計是認為姚進謙言之有理,張秀兒垂頭,在他手心中寫下一個字。
姚進謙訝異,「你寫的是‘邵’字?」
「你是說沈小姐去了邵府?!」(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