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清晨,涼氣滲人。
翠柳到底年輕,身子看起來相當不錯,中氣十足,不似沈月然一般,有些畏手畏腳。
「周家佔地約三十畝,夫人您瞧,東邊那座有尖尖屋檐的三層樓閣叫做金桂閣,是老夫人居住的地方,也是今個兒夫人要去的第一站。」
「您瞧南邊,也有一座三層樓閣,那是金冠閣,是老爺與大夫人住的地方,是夫人要去的第二站。」
「西邊,並排兩座二層樓閣,左邊是金鼎閣,住的是大少爺與大少夫人,右邊是金尊閣,住的是二少爺與二少夫人。」
「金桂閣、金冠閣、金鼎閣和金尊閣之間不僅有曲徑小路通行,還有從外河引入周家的小湖連接。如今是冬季,花草、樹木全都枯黃,若是夏季,夫人可會飽了眼福,滿眼望去全是花花綠綠一片,景色可好了。」
翠柳興致勃勃,沈月然一一記下。
「那咱們方才住的地方叫什麼?」
她問道。
翠柳說了東、西、南,就是沒有提及她們出來的北方。
翠柳機靈的目光掃過她的臉,反問道,「夫人還不知嗎?」。
「不知。」
沈月然邊走邊答。
「嘿嘿。」
翠柳訕笑道,「金絮居。」
「金xu?」
沈月然微微蹙眉,「哪個xu?」
翠柳指了指自己,道,「柳絮的絮。」
沈月然恍然,勾了勾唇角。
柳絮飛殘,茶蘼開罷,青杏已團枝。
庶子的住處,用「絮」這種無根、飄零之物來命名,玩味十足。
「竟不知是誰取的名字?」
她垂頭低語。
「夫人說什麼?」
翠柳回過頭來詢問。
「哦。」
沈月然若無其事地笑道,「金絮居看起來也不小,大大小小的廂房足有五六間,不知以往是如何居住的?」
翠柳道,「金絮居的廂房是不少,之前三少爺與三少夫人是住在東邊最大的一間,後來三少夫人去世,最大的那一間也就空了出來,至今無人居住。」
「前些日子,大夫人來到金絮居,巡視一番後,外出請來幾個工匠,連夜趕工,在南邊翻修出兩間大小一樣的廂房,說是由夫人與玉夫人居住。」
沈月然了然于心。
這樣說來,她是因為有劉惠琳的保媒,江燕學才不敢虧待她,那麼梅采玉又是因何得到江燕學的垂青?
主僕二人邊走邊說,曲曲折折,辰時,來到金桂閣。
梅采玉早已在閣外等候。
梅采玉穿了一件絳紫衣裙,色彩並不算鮮艷,亮點卻是在發髻。
牡丹髻。
那是沈月然第一眼就瞧到的地方。
發髻烏黑油亮,綴滿金色花鈿,令梅采玉原本清秀的面容有了幾分奪目的色彩。
艷壓群芳——
不對,艷壓她一個就夠了,梅采玉是這個意思罷。
沈月然挑起眉角。
「采玉妹妹,來得好早。」
她露齒笑道。
梅采玉哪里會給她好臉色。
她怒目圓睜,張嘴就要吐出惡語,卻瞥見周岸則快步趕來。
「是啊,好早。」
梅采玉突地也露出一個笑容。
沈月然循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見到周岸則,心中一哂。
看來,宋婷是真的很在意這個男人。
她早就明白一個道理,有軟肋的人,既可愛,也可氣,吳兆容是,宋婷也是。
周岸則雙眼微紅,面容略微浮腫,步伐還有些不穩,顯然是宿醉的結果。
自從二人的親事訂下,二人便不方便再見面。
今天,是她半個月來第一次見到周岸則,也是梅采玉一個月來第一次見到他。
小別重逢,她偷偷瞄了一眼梅采玉。
面色潮紅,欣喜之情溢于言表。
她直了直腰桿,也露出一臉欣喜。
她倒要看看,周岸則在這個時候會如何面對。
周岸則的目光掠過二人,徑直落向金桂閣的閣門。
「兩位娘子,請。」
他說著,目不斜視,從二人中間穿過,走向金桂閣。
金桂閣共有三層,因為鄔元英腿腳不便,極怕寒氣,周廉安便請來工匠改造,分別在一層和三層裝有火爐,這樣,住在二層的鄔元英四季如春,半分涼氣也不會受到。
金桂閣的擺設極少,多是與佛祖有關之物,金佛,壁畫,雕刻,和香爐。
鄔元英只管閉目念經,鄔秀青沖著跪在面前的周沈梅三人,說起周家族譜和祖訓。
鄔秀青照本宣科,如同默書,待到說完已是巳時。
沈月然始終垂著頭,不敢有一絲怠慢。
鄔元英雖然年事已高,腿腳不便,可是在周家卻是輩份最高之人,似乎連周廉安也畏她幾分。而鄔秀青是鄔元英的佷女,更是她的左右手,所以,鄔秀青是她必須要拉攏之人。
鄔秀青說完,與鄔元英耳語兩句,鄔元英這才睜開眼楮,同樣渾濁的眼球無神地落在三人身上。
「既進周家門,同為周家人。無論嫡庶,不分妻妾,只要能為周家開枝散葉,便是有功之人。」
「你們下去罷,莫讓金冠閣等久了。」
鄔元英簡短地說道,由鄔秀青攙扶著走入內室。
周岸則垂頭應是,起身雙手負後走出金桂閣,徑直走向金冠閣。
梅采玉快步跟上,沈月然若有所思,走在最後。
老太太的意思很明顯。
「無論嫡庶,不分妻妾」怕是說給外人听的,「只要能為周家開枝散葉」才是說給她與梅采玉二人听的。
生子的有功,不生的,下場可想而知。
她不由握緊了雙拳。
所以,一定要快,在老太太著急之前,找出真凶,全身而退。
待下人通傳約有半盞茶的功夫後,才有人來引領周岸則三人進入金冠閣。
金冠閣與金桂閣比起來,富麗堂皇許多,入眼的各種大大小小、或立或臥的金飾品,令沈月然目不接。
比她在前世逛的金店還要闊氣十分。
她在心中暗自比較。
果然不愧是京城第一「金」。
這邊想著,那邊不知從哪里飛來一個什麼東西。
她來不及躲避,東西直直地嵌入她的發髻。
她伸手去模,是一顆剛吐出來的棗核。
「哈哈哈。」
一個男童的笑聲。
「咯咯咯。」
一個女童的笑聲。
是周承乾和周玉瑚。
沈月然憑著笑聲,認出二人。(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