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柳是被凍醒的。
當她發現自己倒在冰冷的地面,已是次日卯時。
她暈暈乎乎地立起身子,眯眼看向天邊的晨霧。
發生了何事?
她怎麼會在屋外過了一宿?
昨晚明明沈姑娘要屋內洗澡,她在屋外守候,怎麼就——
慢著!
她陡地睜大眼楮,旋風一般地沖進屋里。
「沈姑娘!」
「沈姑娘!」
衛大人臨走時千叮萬囑一定要看好沈姑娘,萬一她有何不測,她欠衛大人的可是這輩子也還不清了。
沈月然已經妝容完畢,端坐在杌子上,听到呼聲,轉過頭來。
「翠柳,何事驚慌?」
翠柳怔在原處,半張著嘴,「我、我、我——」
沈月然笑道,~「是不是睡過頭了?」
她說著,站起身慢慢走到翠柳的跟前。
「天兒涼了,人就是好貪睡,不用如此驚慌,有些事我可以自個兒來的,不必事事都用人侍候。」
她輕輕柔柔地說道。
翠柳這才閉上嘴巴,「哦」了一聲。
「是,是,夫人。」
她訕笑道,「翠柳就是睡過頭了,生怕夫人責怪,方才才慌了。驚擾到夫人,夫人莫要見怪,嘶——」
都到了這會兒,她才感到後腦隱隱作痛,不由伸手去模。
偌大的一個包!
她雖非練家子,可是自恃也有些三腳貓功夫,昨晚有人居然能于無形之中從她身後偷襲,令她心中敲起鑼鼓。怪不得衛大人曾道周家絕非表面看起來那般簡單,只是一介商賈之戶。
她的呲牙咧嘴引來沈月然的關切。
「怎麼了?」
沈月然忙問道。
「沒事,沒事。」
翠柳一口否認,「對了,夫人,今日為何起得這麼早?這會兒才是卯時。」
沈月然笑著,向房門走去。
「去後廚忙會兒,所以早起了會兒。你若是醒了,不如一起來幫手?」
「好,好。」
翠柳應道,跟上沈月然的腳步。
沈月然一手打開房門,卻又突然停下。
「你方才沖進來時喚我什麼?」
她轉身笑道。
翠柳一怔,眨巴眨巴眼楮,「夫人啊,怎麼了?」
「沒什麼。」
沈月然沖她挑了挑眉角,翩然離去。
昨晚,不論有沒有人于暗處偷窺她,都不會影響到她下一步的計劃。
正如她之前的推測,若是殺死綠蘇的真凶意在保護她身後的秘密不被泄露的話,那麼,只要她身後的紅痣不會有下一個人看見,就不會再有人遇害。
紅痣不能消失,卻可以偽裝。
九顆紅痣,恰似九朵紅梅的花蕊。
她描繪出九顆紅痣的形狀,又以畫筆繪上花瓣,然後特意化裝之後趕去洛陽,在一處偏遠縣城,找到紋身技師,紋下紅梅圖案。
那是一簇盛放的紅梅,紅得似火,開得正好。
這簇紅梅不能騙得過真凶,卻可以令真凶停止殺戮。
真凶不動手,便是她行動的最好時機。
經過昨晚的家宴,她已經鋪墊得差不多,事不宜遲。
做上一壺刮油去脂的苡仁紅薯粥當作早點送去金鼎閣,打听她想知道的事情。
走進金絮居的後廚,發現連金冠閣後廚的萬分之一也比不上。
空間狹小,灶台老舊,味道刺鼻,食材有限,調料看起來存放許久。
有紅薯,有糯米,沒有苡仁。
苡仁具有健脾益胃,養顏駐容,輕身延年的功效,是這道減肥粥的精髓所在,必不可少。
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她問翠柳後廚的食材一向由誰負責,翠柳道是陳嬤嬤。
她喚來陳嬤嬤,道要買些苡仁,不料陳嬤嬤面露難色,一會兒道周家的采買有時辰,逢三六九才出門,今個兒不是日子,一會兒又道她傷了腿腳,不方便出門。
沈月然想了想,從口袋里掏出一兩銀子,塞到她的手中,道買來苡仁,剩下權當些零用錢。
陳嬤嬤這才半推半就,收起銀子出了門。
陳嬤嬤這一番推月兌,已是半個時辰之後。
沈月然眼中容不下髒亂,瞧著這樣的後廚,趁著等陳嬤嬤的空當,帶著翠柳一道清潔打掃。
這個時空沒有那麼多的化學清洗劑,只好就地取材。
鐵鍋上的油垢擦不掉,用新鮮的梨皮加水在鍋里煮一會兒,油垢就容易清洗了。
廚房的牆壁因為附著油煙變得油膩,就用吃剩的饅頭來擦拭。
茶壺里滿是茶垢,將土豆皮放在茶壺里,然後放入開水,蓋上壺蓋,燜上幾分鐘就行。
菜刀上有異味,用生姜或醋擦拭去除。抹布上有異味,加鹽煮上五分鐘就能去除。菜板上的污漬和異味則用鹽加檸檬去除。
一個時辰之後,辰正時分,後廚煥然一新,陳嬤嬤也慢吞吞地回來。
「喏,苡仁。」
「如今這市價極高,夫人給的那點兒銀子根本不夠,嬤嬤我還倒貼了幾個銅板。」
陳嬤嬤歪嘴眼斜,扔下苡仁,揚長而去。
沈月然哪有時間與她爭辯。
本來打算做的是早點,如今已是辰正。
再加上苡仁難煮,她雖然早已泡好糯米,備好柴火,煮起來至少也需要半個時辰。
她不敢耽誤,清洗,入鍋,煮沸後武火轉成文火,煮好後,已是巳時。
她將煮好的粥放入湯碗之中,包裹好後放入飯籠,走出金絮居。
今年的冬天很干燥,周家的引河流都已結了冰,卻滴雪未落。
水流在冰塊下嘩嘩涌動,更添幾分寒意。
她縮起脖子,垂下頭,加快了腳步。
「嗖——」
什麼東西直入她的發髻。
她腳下一滯,扒拉下頭發,一看,一顆棗核。
熊孩子。
她在心中暗罵一聲,抬頭,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發生,繼續前行。
「嗖——」
第二顆棗核正正砸中她的臉龐。
熊孩子。
她還要再走,周承乾卻主動跳到她面前。
周承乾頭戴紫金冠,身著酡紅麒麟暗紋錦棉坎肩,十足的世家子裝扮。
「你倒挺能忍?」
他上下打量她,口氣中全是無禮。
「不是能忍。」
沈月然不卑不亢,居高臨下地看著這個比自己矮上一頭的小男孩。
「那是什麼?」
周承乾似乎發現這個距離自己被人俯視了,于是向後跑去兩步,一個翻身,靈巧地躍上引流河旁的白玉石柱上立著。(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