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回到府里,讓秦鈺回房間閉門思過。
「思什麼過?」她問得底氣十足。
「你還問我思什麼過?你看看你全身上下,哪里像個女孩子!你再看看林三娘,看看別人,干干淨淨從從容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你呢?整天除了吃喝玩樂,就是惹是生非!你還不要去思過?!」
秦鈺最討厭她爹拿別人來跟她比較,她根本一點都不服氣!哪怕這個人是林!
「你胡說!我根本不是這樣的!我哪里有整天吃喝玩樂惹是生非!你問問大山!你問問大青!你問問他們!再說了,林三娘是厲害,是漂亮,但是她會上陣殺敵嗎?她見過血嗎!你憑什麼拿她跟我比!」
秦明這叫一個暴脾氣!
「你還真是反了天王老子了!你還學會狡辯了啊?人林三娘會這樣跟自己的父親大喊大叫嗎!瞧瞧你現在是個什麼樣子!軍隊里知道遵守軍規,回家就野了性子了!你娘听見了都要被你氣活!」
「你別提我娘!我娘才不會逼我嫁人,才不會老是拿我跟別人比,才不會動不動就打我!」
秦鈺喊紅了眼,轉身就跑。
狠話都說盡了,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這種時候她爹絕對不會追上來的,她太了解他了。娘對于他來說,就是最大的軟肋。
「你!」秦明氣得用力一拍桌,「你有本事就別給我回來!」
秦鈺心里哼哼一聲。
反正她還是會回來的。
……
林回到府里,簽文還在她懷里藏著。
她說她累了,要一個人安靜地休息一會,丫鬟們便退下關上了門。
林拿出簽文,反復念著︰「繁花門里,不及千里良駒。」
這到底是何意呢?
算了算了,反正都是秦鈺說的「狗屁」。
她摘掉燈罩,將手里的簽紙放在蠟燭上,簽紙燃成一團火,將她的面容映襯得有些冷淡。
她原以為,只要像二姐那樣,飽讀詩書,學琴棋書畫,學詩詞歌賦,就能月兌離這樣的局面,就能不被父母左右。
但是燃燒殆盡的簽紙告訴她,她的一生,都只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罷了。
……
南門大街住著一個頗有名氣的花媒婆,她做的媒,沒有一對不是稱心如意,和和美美的。
花媒婆還沒嫁過人,她年輕時也算是絕色,如今三十有六,依舊風姿綽約。
許多人問她為什麼不給自己也說個親事,她說︰「老天爺跟我說啊,只有我說成三百門親事,我才能嫁人。」
「哪有這等事,听你胡謅。」
「我說的可是真的。」她搖著扇子認真的模樣,說得連她自己都要信了。
「那你現在說了幾門了?」
「哎呦,太多,我都有些忘了,大約有兩百九十八門了吧。」花媒婆胡謅的本事確實是一流。
「那不是只剩最後兩門?」
花媒婆用扇子掩去笑意,說道︰「可不是嘛。」
她的情郎終于來接她了,她想再說最後兩門親,就跟他去蘇州,去過粗茶淡飯的日子。
這最後兩門親事,是林鳳邀著秦明一起來的。秦明雖然被女兒氣得跳腳,但正事不能耽擱,早上求了個好簽,晌午就來找媒婆,打鐵要趁熱。
花媒婆扭著腰上前笑道︰「真是稀客呀,二位請上座。」
林鳳先嘬了口茶,秦明見他慢條斯理的,忍不住先問︰「听說你是京城最好的媒婆?」
秦明給女兒找了好幾個媒婆了,都沒用,林鳳說,那是他沒找對人。
「哎呦這可不敢當,我花不棄說了二十年的媒,只能說是兢兢業業的,落得些好名聲。」
林鳳說︰「我倆都有個待嫁的女兒,你給我們說門親,少不了你好處。這是生辰八字。」
花媒婆上去接過紅紙,打開撈了兩眼︰「果真富貴人家的八字,都是鎏金的,比我們這些普通人的八字金貴,好看得很。」
花不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也是一流的。
秦鈺的名氣在媒婆圈子里可是響當當,她秦鈺是什麼人,那跟閨閣女子比起來,像個男人,跟男人比起來,更男人。哪個男的會要她?
听說好幾個媒婆的名聲都毀在她身上了。
花不棄看了眼林的八字,難合,看了眼秦鈺的八字,更難合。
不過要是能把這門親事說好了,她花不棄的小金庫估計下半輩子不用愁。
「什麼時候能定下來?」
「這可難說,給您兩位的金枝玉葉說媒,那是真要費力些。」
「七天?」
「這麼急?這七天說不夠,也夠;說夠,也不夠。要是遇到有緣的,也就三兩天的事,要是遇上沒緣的,三兩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啊。」
「你先說著看吧。」
林鳳是不擔心,他小女兒不論說哪家,都有人要的。可是秦明就不同了,就去年年底,秦鈺生辰,他給搞了個比武招親,秦府那天真是門可羅雀,也難怪張府的公子要出口諷刺。
而且他總覺得,花媒婆所說的‘三兩年也不一定能找得到’,就是讓他一個頭兩個大的女兒。
這也都怪他,從沒把她當成女兒養,還帶到關外去吃風沙。現在倒好,風沙吃夠了,翅膀也硬了。
別人嫁的女兒是潑出去的水,他嫁的女兒是掀出去的沙塵暴啊!
林鳳和秦明走在回府的路上,他看見秦明又在嘆氣。
「秦兄,你倒是歇口氣呀。你看你,大兒子娶了個巾幗女英雄,二兒子娶了個傾國大美人,都是福氣啊!小鈺兒也會有良緣的,莫要再嘆氣嘍!」
林鳳這麼一說,秦明嘆氣聲更重了。
林鳳哪里知道他口中所說的‘巾幗女英雄’,其實是個算命坑錢出身的,而那個傾國傾城的二兒媳婦,以前其實是個江洋大盜啊!
哎!
哎!
哎!
相國寺香火旺盛,特別是在每個月的初一,比如今兒是大年初一。
清晨秦將軍和林太師帶著女兒來這里求了兩個簽,還都是上上簽。這話傳到了大家的耳朵里,不免得都想來相國寺沾點喜氣,于是今兒相國寺來求簽的人分外得多。
不過,直到傍晚,都沒人再求到過上上簽。
花媒婆偏不信這個邪,她是誰?她的好運氣可是這整個京城數一數二的!今兒兩位舉足輕重的當朝元老來找她做媒,這說明了什麼?這說明了今兒她紅啊!
她得給這兩門親求個吉利,推開周圍的香客,擺出個「你們都不行,讓我來」的架勢,晃了晃簽筒。
「啪啦」,「啪啦」,花媒婆撿起地上的兩只簽,走到解簽和尚面前。
解簽最忌諱什麼?就是讓不相干的人知道你的簽文,否則就不靈了。
花媒婆把圍在周圍瞧熱鬧的人都驅散開,才問了端坐在那里,已經拿出簽文的和尚。
「阿彌陀佛,大師,請問這簽如何啊?」
和尚看了看簽文,心里暗自疑惑。
第一支簽,二十四簽,是她給林太師家的親事求的︰「花不開鐵樹,風不拂頑石。」
第二支簽,三十三簽,是她給秦將軍家的親事求的︰「朱雀白虎,青龍玄武。」
花媒婆偷偷把兩張簽紙混在香紙里,扔進香火爐給燒了。
和尚說了,兩只都是好簽,物極必反不是?下下簽嘛,能求到兩只下下簽,也是施主的造化。
可是誰要這勞什子的造化,都是坑人的玩意兒!她花媒婆也不是沒抽到過下下簽,這對她來說,稀松平常慣了,簽紙燒成了灰,似乎就把這下下簽的晦氣給帶走了。
她也不肯承認自己抽了什麼下下簽,反正燒都燒了,沒人知道。
對,是沒人知道。
沒人知道大年初一這一天,相國寺出了兩只下下簽。
由于今兒是大年初一,為了圖個吉利,解簽和尚早就把下下簽從簽筒里取了出來,這花媒婆求來的兩只下下簽,不知道是哪個粗心的小和尚放進去的。
解簽和尚抬頭看了一眼金身大佛,雙手合十。
這也算是緣分造化吧,阿彌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