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天，是小春在下個月回來之前，呆在秦鈺身邊的最後一天。
「咱們今兒學什麼？」
小春打量了一下小姐，發現小姐穿著女孩子的衣服，打扮起來，確實不錯，現在上下齊整，就差內外兼修了！
「小姐，今兒咱就寫詩作詞吧！」
「你說啥！」
蘇喬這幾日都去書房看書了，嫌她們的教學活動太吵，他的書桌就空了出來。
秦鈺現在正坐在蘇喬的書桌前，開始憋詩。
「小姐，您倒是寫一句啊。」
「我……我寫不出來……」讓她背都背不出幾句，更何況是寫呢！
「您再想想，您現在最想干什麼。」
「我想玩。」
小春說︰「那您想想您最喜歡什麼。」
「我最喜歡玩。」
*
小春說︰「那您想想您最想的人！」
秦鈺眯著眼想了想︰「我想我娘了。」
「那您就寫夫人唄。」
秦鈺提筆沾了沾墨，再舌忝了舌忝筆，可是想起她的娘親，她就只能想起娘親啊。
小春說︰「小姐，您先想著，我去給您泡壺茶。」
秦鈺憋了半天，也沒憋出什麼好句子，就提筆寫了幾句，寫完又覺得太蹩腳，揉成一團扔了出去，沒想到砸到剛踏進門的那只腳邊。
蘇喬撿起紙團，聲音驚動了埋頭想詩的秦鈺，她抬頭一看，他已經把紙打開看了！
秦鈺突然頭皮發麻……
蘇喬，好像是……學士……
「今日學作詩，月復內無一首……」
秦鈺沖過去︰「別看！還給我！」
蘇喬把紙舉得高高的，繼續朗聲念道︰「眼看未時過，只好寫兩筆？」
秦鈺覺得丟人都丟到姥姥家了！一張臉羞得通紅！
「蘇喬！別念了！」
她撲過去搶，卻總是被他躲開。
蘇喬繼續念道︰「親人別離多，時友難再聚。委身他人處，我也不願意？」
「別念了！還我啦！」她都要氣跳腳了！
「詔書久不至，不可回營地？」
「蘇喬！我真生氣了！」
蘇喬把紙還給她，秦鈺臉都紅到脖子根了，她搶過紙稀里嘩啦撕成碎片，砸在他胸前，沒想到蘇喬居然把最後一句也背出來了。
「舉頭無明月，低頭想娘親？」
「蘇喬！」
她用力打了他肩膀一拳，就要低頭沖出去，卻被他抓住胳膊︰「臉紅什麼？」
「誰讓你念我的詩！」
蘇喬驚嘆道︰「哦，原來這是詩！」
「蘇喬！」秦鈺眼淚都要氣出來了！
「怎麼了？」
他這幅似笑非笑的模樣，讓秦鈺覺得，太丟人了！
她說︰「我討厭你！」
她甩開他的手就跑了。
氣死了氣死了氣死了！這個死呆子！會讀書了不起嗎！氣死我了！
小春好不容易找到小姐，就看見她正在花園里摧殘花花草草。
「小姐！你怎麼能這樣揪這些樹枝呢，它們是無辜的呀！」
秦鈺收回手說︰「還不都怪那個死蘇喬嘛！氣死我了！」
「怎麼了小姐？我剛送茶進去，也沒看見姑爺怎麼樣啊。」就是不知道拿著一堆紙屑在干嘛……
「別提他了！」秦鈺氣得盤腿坐到假山上。
「小姐，您要這麼想，姑爺其實對您也挺好的啊，您翻牆被他抓了這麼多次，他都沒有說什麼呢。您逃了這麼多次，他不也沒罰您麼……」
秦鈺這下更生氣了，小春怎麼會知道，蘇喬平日裝大度，其實都是夜里關著門罰她的！
抄詩經！抄佛經！抄道德經！
這些日子只要他關上門坐在書桌前看書，她就得坐到他對面開始抄書！偷個懶就被他用書敲頭，還威脅她要是不受罰，就讓小春代她受罰！
「哎！」秦鈺撐著頭用力嘆了一口氣。
……
小春收拾好包袱，明兒她就要搬到薛密的偏院去了，可是小姐好像一點也不在乎似的，她心里覺得委屈，不開心。
小春拿起枕邊的布偶耗子︰「小姐，小春不在的這段時間，你一定得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姑爺，千萬別再惹是生非了。好好學習小春給你寫的《少夫人習成攻略》，千萬別偷懶。」
小春剛說完，就听見秦鈺在外頭叫她︰「小春，快過來！」
她放下包袱跑了出去，看見小姐正拿著兩個大包袱，說︰「來，這一個是給你買的零嘴，全是你喜歡的，夠吃一個月了。這一個是我找來的席子，我听說偏院熱，你拿這個鋪著睡。」
「小姐……」小春還以為小姐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她了，秦鈺壓給她的兩個大包袱，讓她眼眶一紅，「小姐，一個月很快就過去的，小春馬上就會回來的，你不要太想小春……」
「我想你干嘛，整天低頭不見抬頭見的，你趕緊去，別讓人家催。」
小春眼淚倒流回去︰「好的小姐再見。」
……
良會看小春提著三個大包袱，人都被包袱淹沒了，他走過來接過兩個︰「我幫你拿。」
「謝謝良會哥。」
小春回頭看了眼小姐緊閉的房門，憂傷地走了。
房間內……
蘇喬支著額頭，他不知道秦鈺干嘛扒在門上，一張嘴癟得特別難看，眼淚還掛在眼眶里轉來轉去的。
秦鈺下巴抖動著，忍著不讓眼淚流出來，摳著門縫︰「小春……」
「既然舍不得，為何不去送她。」
秦鈺說︰「要是去送了，她也會哭的……」
「過來抄書。」
秦鈺狠狠瞪了他一眼︰「哦！」
……
今天蘇喬不知道給她找了一本什麼佛經，里面好多字她都沒見過︰「呆子，這個字我也不認識……」
蘇喬後悔給她拿了本《楞嚴經》，里面生僻字太多，秦鈺幾乎過半盞茶就要問他一次。
蘇喬走到她身後，湊到她耳邊看了看︰「這個字念‘氈’，旃陀羅。」
秦鈺翻了一頁，指著另一個字︰「那這個呢？」
「這個字念‘蛇’，阿黎。」
「呆子，這本書我都看不懂，你給我換一本吧？」
秦鈺側頭看他，說話的氣息就拂在了他的臉上。蘇喬俯身伸手想去拿本普通的詩集，秦鈺就貼在了他懷里。
她抓著筆，低頭把剛才的兩個字在紙上寫了一遍，沒看見蘇喬正低頭看著她。
桌旁的燭火很亮，照在她的臉頰上，她看起來很苦惱，皺著眉，咬著殷紅的下唇，那麼認真。
蘇喬把詩集放在一旁，一只手繞過她撐在桌上，另一只抓過她的手。
「這個字要這麼寫……」
蘇喬的觸踫讓秦鈺的手幾不可查地抖了一下。
他抓著她的那只手，很有力，手心很溫暖。筆在他的手里行雲流水，寫出的字也端正漂亮。
他伏在她背後，聲音低低地在她耳邊說︰「知道了麼？」
秦鈺覺得脖子癢癢地，縮了一下︰「……知……道了。」
一室安靜。
秦鈺在想，字都寫完了，蘇喬怎麼還不放手啊，大熱天的貼在一起，有點熱啊……
「……我真的會寫了。」手都快出汗了……
蘇喬緩緩放開她，走回她對面，坐下，繼續看書。
秦鈺抬眼偷偷看他，他坐得那麼端正，邃目低斂，翻閱著手里的書，時不時抬筆在上頭做些標記或批注，很是認真的模樣。
他的手很好看，抓著筆的手指白淨修長，指節分明，手腕微露出……剛才就是那只手抓著她的手吧……
蘇喬似乎感覺到她在看他，就在抬頭的瞬間，秦鈺趕緊低頭看書，手翻來翻去，眼神飄忽不定，一看就是在裝認真。
臉還這麼紅。
秦鈺以為自己裝得多像樣呢，待蘇喬重新低頭的時候，她抬眼瞥了一下，瞥見蘇喬嘴角噙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意，卻依舊安安靜靜。
這呆子，真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