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側目,見平王正靜靜看著秦鈺,那雙厲目此時微微有些滯意,看他眼神里那種熟悉和認真,再想想方才他問的一些話,無關緊要,卻好似都提到了她。
蘇喬隱隱地,似乎知道了平王為何今日找上門來。想來,真是來賞花了。
蘇喬道︰「內子無禮,平王恕罪。」
平王看著秦鈺,擺手說︰「無礙。」
蘇喬伸手撫上茶盞,茶水熱氣氤氳,上升,消失,堂前此時,有些寂靜。
平王眼睫輕扇,打量了秦鈺良久。秦鈺吸了吸鼻子,內心忐忑不已。
那是她最後一次去平王府。
她無意听見他和手下商議些見不得人的壞事,她就跟平王鬧翻了,說二人從今往後形同陌路,說了好多狠話。當時平王很生氣,秦鈺也很憤怒。她沒想到平王真的像別人說的那樣壞,他的大義,他的胸襟氣度,都是騙人的。
她轉身跑了。
她現在依舊覺得自己當初真是眼瞎,才會跟他做朋友。
幾年了,她在北關,除了受封那日,就一直沒再見過他。那日受封,她也是領了賞賜就匆匆離去,看都沒看他一眼。他現在手段越來越狠毒,這下他要是追究起幾年前的事,不留情面,她估計就真的完了。
「潑丫頭。」平王喊她,「抬起頭來。」
蘇喬靜靜看著兩人,輕眨著眼,拇指放在茶杯上輕輕摩挲,面色有些難看。
秦鈺心里掙扎了幾下,可是平王的命令不能違抗,她抬起了頭,唇色有些發白,睫毛微微顫抖著。
她這是在害怕。
「怎麼,惹了禍就想躲?」平王那雙眼楮陰狹如昨日,秦鈺用力忍著別讓自己害怕,眼楮卻四處飄忽不敢直視他。
蘇喬手指頓了頓。
惹了禍,就想躲?
「躲哪里去了?」他一雙厲目盯著秦鈺,語氣雖不凶戾,卻有著不能抗拒的威嚴。
秦鈺要不是因為那次得罪了他,她也不會如此戰戰兢兢,她說︰「我沒躲……我在北關……」
「砸了我的玉鈴鐺就跑?」平王一掌拍在茶案上,聲音極響,連案上茶杯都震了幾下!他厲聲道,「誰給你的膽子!」
秦鈺嚇得抖了一下,咽了口唾沫,頭皮發麻,背上開始出汗,她低下頭來……
堂前又歸于寂靜,平王靜靜地看著秦鈺,侍從們大氣都不敢出,秦鈺心里打起了鼓,額頭冒出冷汗。
蘇喬冷眼看著秦鈺,他現在根本就不想說話。
平王此次上門來,竟真是為了她。原本以為她只認識些殘兵士卒三教九流之徒,插科打諢鬧鬧也就罷了。她究竟與平王有何過往,竟使他找上門來……
平王,似是昨日,才回的京。
哼。
她自己惹的禍,就讓她自己去解決吧!
蘇喬拿過茶盞,低頭喝茶。
秦鈺偷瞥了蘇喬一眼,她嚇都快嚇死了,這呆子居然還喝茶,趕緊幫她說說話啊……
「看著本王!」平王有些慍怒。
這潑丫頭,如今嫁了人,發髻梳起,穿著短衫襦裙,他都快認不出來了。她的馬尾去哪里了?她的武袍去哪里了?她怎麼這幅瑟縮的模樣?怎麼趁他不備就嫁了人?還嫁給這個老是跟他對著干的蘇仲惟!
秦鈺見蘇喬真就不理她,還慢條斯理地喝茶,突然氣上心頭!
靠他還不如靠自己!
她捏著拳頭,視死如歸地抬起頭看著平王︰「你打罵便是!我絕不還手!」
「你還想還手?」平王皺著眉,一雙眼及其凌厲,「跪下!」
秦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
她跟平王認識這些年,從沒見過他這麼凶,從來沒跪過他,看來這一次,他真的要追究到底了。
平王看她居然沒有還嘴乖乖跪下,心里有些不習慣,是不是他真的太嚴厲了些?
他斂下方才的怒氣,抬下巴指了指方才她躲的位置︰「你躲在那里干什麼?不敢出來見我?」
秦鈺破罐子破摔了,反正橫豎都是死!
她說︰「你那麼壞,我怕你欺負蘇喬,他現在是我夫君,我得保護他!」
蘇喬差些因為秦鈺這句話嗆了口茶。
這丫頭,膽子真是大!平王是什麼人,這種話也敢說出口,說話都不過過腦子!
「放肆!」
平王手掌用力拍在茶案上,原本就陰騭的雙眸,如今看起來像是帶了刀似的,看得秦鈺渾身發抖。
她這說的都是些什麼東西!也不看看場合!還敢在大庭廣眾之下說他壞?這種話也只有她有膽子說出口!
蘇喬見秦鈺正怒目看他,他咽下胸口的氣悶,蓋上茶蓋,把茶盞放下。茶杯輕磕在茶案上,發出清脆的聲響,蘇喬道︰「內子口出妄言,仲惟定會好好責罰,還請平王莫要追究。」
「還能追究她什麼!」平王無奈閉眼側頭,都不想直視她,「說話行事沒個樣子!」
蘇喬看得出來,平王很包容她。平王的喧賓奪主,讓他不免有些慍怒。
這個瘋丫頭!究竟和平王什麼關系!
他冷眼看著秦鈺︰「還不快跟平王賠禮道歉?」
秦鈺氣悶,這呆子,她是為了他好,他居然還跟平王合著伙來欺負她!
可是蘇喬一雙清冷的眼楮像是要起風暴似的,嘴呡的弧度告訴別人他在隱忍……
她又看看平王,也繃著一張臉,原本就凶巴巴像是要吃人似的,現在皺著眉頭,更可怕了……
她撅著一張臉,又氣又怕︰「秦鈺給平王賠禮道歉!」
說完用力磕了幾個響頭!
秦鈺很少會這樣跟人道歉,她除了給皇帝行禮,什麼時候會這樣跪著給人磕頭,還磕得這麼重!
這下坐在堂前的兩個男人,都捏緊了拳頭。
平王從沒見過她這副模樣,她明明在他面前,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你!」平王感覺自己是對她有些凶厲了,「快起來!」
秦鈺繼續磕頭說︰「秦鈺砸了平王的玉鈴鐺,罪該萬死!秦鈺不該說平王是壞人,罪該萬死!」
還不是因為你攔著不讓我走,我才不小心砸了玉鈴鐺麼!總是想著怎麼害人,視人命如草芥,卻裝成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當初真是看走了眼!
還想殺了蘇喬,真是越來越心狠手辣!
「你到底跟本王較什麼勁?趕緊給我起來!」平王氣得上去把她拽起來,看她頭上都是灰塵,還磕出了淤血,磕破了額角,眉頭緊皺,一雙眼通紅。
這又讓他想起當時她怒極的模樣……
「你怎麼還這麼倔!」平王抬手想幫她抹去額頭上的灰塵,秦鈺見他手伸過來嚇得瑟縮了一下。
平王手頓了頓,眼睫一顫。
這丫頭,竟然這麼怕他了?
蘇喬再怎麼忍也忍不住了。
他上去拉過秦鈺,順眼向平王行禮,緩緩開口道︰「內子沖撞平王,乃仲惟不善教導之過,仲惟願代罪受罰。」
平王的手還停留在半空中,秦鈺就已經被蘇喬拉到了身後。他發現自己有些失態,將手負到身後,看了眼秦鈺。
她抓著蘇喬的袖子,低著頭。
蟬鳴從不遠處傳來,吱吱作響。他尤記得,那年這個季節,有個不怕死的丫頭,總是蹲在他王府後院的牆頭耍貓。終于有一天,她摔進了他的院子,摔在他腳邊,四仰八叉,完全沒點女孩子的模樣。
他退下侍從,問她究竟是誰。她說,我是秦府老三,我叫秦鈺。
她被貓撓了臉,掙扎著爬起來拍拍身上的衣服,朝他笑笑說,那只貓跟別的貓打架,受傷了,是你家的嗎?
她湊近了仔細看他說,你怎麼不說話?你叫什麼?
她歪頭眨眨眼皺著眉頭說,你這樣看人,好凶啊,我是不是哪里惹你生氣了?我是不小心掉進來的!
她又繞著他走了一圈,笑著用手背打了打他的胸口說,小哥哥,你模樣好俊啊,跟我哥哥比,真是一樣的好看!
她又湊近了仔細看他說,你怎麼不說話?你能听見我說話嗎?那只貓,是不是你家的?
他手負在身後說,是我家的。
「罷了。」平王轉身坐回位置上,手靠在茶案上,撫了撫扳指,好似嘆了口氣,「她脾氣難訓,我也明白。」
蘇喬不語,拉著秦鈺坐回位置,讓她站在他旁邊。
秦鈺輕聲對蘇喬說︰「我頭好疼……」
蘇喬抬頭,皺眉,警告她現在別說話,卻伸手握住了她的手,秦鈺就乖乖低下了頭。
平王听見秦鈺的話,抬頭看她一眼,見她眨著眼,安靜地站在蘇喬身邊,心里很悶。
她竟然如此听蘇喬的話。
她還怕他。
她何時怕過他?如今卻怕他?
是,是他的錯,他沒把自己藏好,被她看見最難堪的一面,讓她怒到大哭,奪門而出……
她是不是覺得,那樣的他很可怕?
他靜默,放下茶盞︰「本王也有事在身,就不多打攪了。你以後不準再躲著本王,听見了沒有?」
秦鈺眨了下眼︰「嗯……」她突然感覺蘇喬手勁大了些。
「……也記得常來王府看我。」
她說︰「好。」
蘇喬側目冷眼看她,她趕緊低頭。
可秦鈺其實不會再去,她永遠不會再踏進那個,曾消磨她在京城大半的歲月,卻沾滿鮮血背負人命的府邸。
她也不願意再面對一個,殺人如麻,陰騭狠絕,差點把蘇喬也給殺了的人。
即使他曾是她最欣賞的平王哥哥。
平王起身,仔細看看秦鈺。蘇喬站起,正巧擋住他的視線,行禮,親自送他出門。兩人寒暄幾句,蘇喬送平王上了轎輦,看著平王的轎子走遠,他緊了緊負在身後的手,轉身回府。
死敵何時能坐下來靜談?上門來看秦鈺,志在必得?
如此有把握,怕是成都府的教訓吃的不夠,又想對他下手。
究竟又是誰混進來了。
平王坐在轎子里,手指撫模著扳指。隨從跟在旁,他敲了敲窗框,隨從低身。
他的聲音听著有些懶散,輕閉著眼,斜靠在軟枕上,嘴角扯了一個,秦鈺從來沒有見過的笑容,冷鷙,狠絕。
「時候到了,跟良會說,殺了他吧。」
「是。」
他閉眼緩緩揉了揉脖子,安靜了片刻,輕皺起眉。
「別傷到丫頭。」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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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蘇喬,你猜秦鈺跟平王都發生過什麼?)
(蘇喬︰(冷眼))
(作者︰人家可是個王爺呢,這種身份在別的小說里,那可是男主。)
(蘇喬︰閉嘴。)
(作者︰你對我這態度,小心我真就讓他們發生過什麼了!)
(蘇喬︰作業拿來。)
(作者︰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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