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潁昌府回京城的一路，其實並沒有那麼漫長。如今加速回京，馬車有些顛簸，車輪與地面磕踫，發出嘈雜的聲響。秦鈺伏在地上，似乎有這些顛簸和嘈雜，她的私心就能被絲毫不漏地被隱藏。
可是蘇喬，好久好久都沒有答復她。
一人坐在案後，坐得如此端正；一人伏在案前，終于抬起頭來。
當她看見蘇喬眼里她幾乎不曾看過的情緒，她才知道自己的要求大概是再也不可能實現了。
這是恨對嗎？如果她沒有理解錯的話。
他狠她麼？為什麼啊……就只是因為她，不想讓趙敖死麼？
可是，這只是她的最後一點私心了，他那麼可憐，沒有任何朋友，他的身邊永遠只有官吏和僕從。他都沒有人陪著喝酒，他都沒有人關心他的病痛。
可是蘇喬又怎麼能接受她這樣&}.{}的私心？趙敖可是他的死敵啊！
「蘇喬，我不是向著他的，你一定能理解我吧？我們至少曾是好朋友，你懂的吧？」
秦鈺看蘇喬依舊是那副咬著牙關，目中帶冷的模樣，她都有些畏懼他，她猶豫了一下，跪過去抓住他的手︰「你倒是說說話呀！」
蘇喬移開視線別過頭，根本不想再看她，也不想再和她說話。
他要如何回答她？答應她放過趙敖？這根本不可能！告訴她他根本不會同意？然後繼續看她難過？
蘇喬現在想出去透透氣︰「停車。」
「繼續走！」秦鈺說。
子戊在外頭，都不知道該听誰的。
蘇喬這下真的怒了︰「你究竟想要如何！」
蘇喬的怒斥聲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秦鈺抓著蘇喬的手，都被嚇得僵住了，然後趕緊收回，她被蘇喬斥得一臉通紅，眼眶也有些紅。
一時間，周圍又只剩車輪轆轆之聲。
路途顛簸，馬車里頭的空間此時顯得尤為狹窄，緊悶得讓人透不過氣來。秦鈺低著頭，不敢再吭聲了，蘇喬靜靜地看著她，最終閉上了眼。
「好。」
秦鈺抬起頭來，蘇喬卻低下眼去︰「我答應你。」
他突然覺得非常疲憊，也低頭，將手攏進袖子里，靜靜地坐著，再也不想吭聲。
天已經越來越冷了，蘇喬頭一次覺得有些難忍嚴寒，即使案下還放了一個小火爐，可依舊還是冷得不行。
渾身都冷。
可是這又能如何，秦鈺永遠不會明白的，她讓他放過一個，如他一般喜歡她的男人，而且隨時會殺了他的男人。
這就像是酷刑，可她永遠不會明白，他現在有多麼難受，多麼難過。
我真不想愛你了，可我就是這麼不爭氣，秦鈺。
我何必為了你，弄得自己如此難受，就如同快被掏空了心肺，而且被攥在你的手里。
我真不想愛你了，秦鈺。
秦鈺捂住臉，又捂上自己的額頭，話都到嘴邊了，還是用力咽下，她跪上去抱住蘇喬的肩膀，蘇喬閉上眼，無力地依靠著她。
秦鈺，你何時能對我好一些，仁慈一些，我將感激不盡。
秦鈺就這樣抱了蘇喬很久很久，她說︰「讓他去邊疆吧，去哪里都好，這樣他不就能放過你了麼？」
蘇喬搖頭。
她不明白趙敖的手段有多厲害，讓他活著一天，他都有可能反起，卷土重來。讓他去邊疆又如何，去哪里，你心里還不是記掛著他，有何意義。
「那怎麼辦？除了讓他去邊疆，還有什麼別的辦法嗎？」。秦鈺一點也不想趙敖的活會影響到蘇喬的命，畢竟她很愛他。
蘇喬沒有說話，就只是依靠她︰「好了，就這樣吧。」
他不想再去想這件事了，放過他吧。
秦鈺覺得蘇喬說好了並不是真的好，她能感覺得出來，她松開蘇喬，捧起他的頭看看他的臉，那一臉的死氣沉沉和冷漠，讓秦鈺一瞬間就感覺出來了，蘇喬這是在哀傷。
「呆子……」秦鈺捧著他的臉，「你怎麼這個表情啊？」
蘇喬違背了曾對秦鈺的諾言，他今天，已經好多次沒有搭理她了。他低眼看著桌案，沒有回答。
這個問題，不應該問你麼？丫頭。
秦鈺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是不是我的要求太過分了？可是我……我只是……」
「你只是，還喜歡他。」蘇喬幫她回答。
秦鈺瞪大了眼︰「你胡說什麼啊！什麼喜歡他啊！這根本就沒有！」
她真的沒有！她只不過，難以忘記他的那些苦楚和悲傷，他那麼不近人情，他那麼狠厲絕決，只不過是想要博得別人的認同罷了。他只不過，沒有人愛他罷了。
這麼可憐，她也只不過是同情他罷了。
「我只是同情他而已！」秦鈺極力解釋說，「我只是同情！」
同情？誰信。
蘇喬又別過眼看向別處。秦鈺知道，他這動作表明他根本不信。
「我真的只是同情他罷了！你知道嗎他真的很可憐的！可是他從來沒和別人說過，都是我看出來的。我秦鈺雖然笨，但是我至少還有兄弟，還有朋友，當然我現在還有你了。可是趙敖，他一個朋友都沒有，他的父親不愛他，他的兄弟疏離他，他的下人也害怕他，他連一個側妃都沒有，他都這個年紀了，連個子嗣都沒有，他什麼都沒有。」
「可是你看惠王，他的母妃疼愛他，皇上也喜歡他，他還有你這麼好的幕僚，他還有自己的朋友，他還有惠王妃，還有孩子了，你看看，他什麼都有了，可是趙敖，什麼都沒有，他這麼可憐，連你也不放過他了，雖然這都是他自作自受，可是他真的好可憐了！」
「你就不能也同情他一下嗎？他雖然那麼壞，可是如果要他死，他這輩子，除了一個皇子的身份，一個平王的番號，他還有什麼啊？他平白無故來這世間，難道就是為了來遭罪的嘛？蘇喬，我求求你了，你讓他去做苦行還債，讓他也嘗嘗被害的痛苦，但是也給他再活一次的機會，這樣不好嗎？」。
蘇喬卻只說︰「這是他應有的報應。」(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