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喬抬頭見屋里的燈光,微弱衍射在院子的地面上,桓生站在門口低著頭不聲不響。院子中如今寂靜得一點聲音也沒有,靜得他心中竟有些緊張,他問小春︰「她可說了什麼?」
小春回頭看了一眼房間,壓著聲音低聲道︰「小姐她……氣得把我們趕了出來,飯也不吃,話也不回,等您回來呢……」
蘇喬這一听,那真完了,她竟氣得飯也不吃了。
蘇喬點頭朝房間走去,小春跟在身後,不敢復述今天小姐說的話,怕傷了姑爺的心。可她現在真的好怕啊,她感覺小姐這次一定會對姑爺大發雷霆的!
她和桓生兩個人,今天都忐忑了一整天了……
這件事,可得怎麼收場啊!
桓生見蘇喬走近,趕緊行了個禮,看了看小春,兩人面色很為難地對視了一眼,桓生心里暗暗地有些害怕,還是把門推開了。
「少夫人,公子回來了……」
桓生話才剛說完,蘇喬也正要踏進門里,一個枕頭就飛了過來!砸在三人面前!
三個人都被秦鈺嚇了一跳,蘇喬忍不住咳了兩聲,桓生替他褪下了斗篷。蘇喬低眼看著地上的枕頭,是他的。他抬眼看秦鈺,竟然有些莫名的怕她。
秦鈺別著手靠在床上,眼楮通紅地盯著蘇喬。
蘇喬撢手讓兩人退下,小春和桓生行禮,就把門關了。
蘇喬俯身撿起枕頭打了打灰塵,道︰「明日,好似要下雪了。」
秦鈺冷笑一聲,沒接話。
「皇上的聖旨,也會來。」
秦鈺看著被子,嘴閉得很緊,沒表情。
蘇喬走過去,坐到床邊上,把枕頭放下,秦鈺又重新把枕頭抓了起來!砸出去!蘇喬看著她怒氣橫生的樣子,也沒有多說話,只是靜靜地坐著,等待她發話。
秦鈺努力壓制自己的怒意,呼吸都帶著沉重的感覺,她胸口起伏著,咬牙抿著嘴看他。
可是他竟然一點表示也沒有,就知道不說話,就知道閉著嘴,她最討厭的,就是他這幅什麼都不妨在心上的模樣。連這麼重要的事,他也是一副,不放在心上的模樣。
秦鈺喉嚨突然很緊澀,鼻子一酸,眼眶就紅了,眼淚充盈了她的眼,就從眼尾落了下來。
可她還是抿著嘴,沒發出聲音,死死地看著他。
蘇喬見她流淚,那種好似被人攥住了呼吸的感覺涌上心口,他趕緊道︰「對不起……」
秦鈺听見他的話,抽噎了一下,已經開始有些忍不住啜泣。
蘇喬伸手攬過她,秦鈺閉眼啜泣出聲,用力攥著拳頭砸他的肩膀!
「你這個大騙子!大騙子!!!你為什麼騙我?你當初怎麼跟我說的?你說了,如果我不想要,就不會有孩子的!你這個大騙子!」秦鈺用力推開他,蘇喬咬著牙承受著她的捶打,不讓她推開。
他用力摟緊她,呼吸也十分不穩,心里歉疚,又十分擔心她的傷口︰「對不起,對不起……」
「騙子……」秦鈺抽噎著哭道,「我以後,再也不相信你了……」
她的眼淚 里啪啦地掉出來,落在蘇喬的肩膀上,蘇喬也紅了眼,緊緊擁住她。房內燈火閃爍,一時安靜地只剩下秦鈺的哭聲。
蘇喬其實也很難過,當他听呂雋說孩子掉了的時候,他的心都好似掉進了冰窟里。秦鈺身上又是刀傷,又是劍傷,竟然還掉了孩子……
他怎麼把她弄得遍體鱗傷,怎麼連她也保護不好……
怎麼連孩子也保護不好……
在她面前,他為何總是顯得如此無理,無力,無能。
「我對不起你,是我的錯。」
秦鈺攥緊了他背上的衣服,泣道︰「你的錯?然後呢?你的錯,這件事就結束了嗎!」
秦鈺還是掙扎著推開了他,看著他的眼︰「是不是……呂雋不說,你就打算聯合所有人,一直瞞著我?」
「不是……」他只是一直在想,要怎麼告訴她,卻怎麼樣想不出好辦法。到頭來,還是要讓她傷心難過。
「那你為什麼不告訴我?」
蘇喬想伸手替她擦眼淚,卻被她用力打開了手!
「告訴我!你為什麼瞞著我!」
「怕你難過。」蘇喬清冷的雙眼如今帶上了許多哀愁,眼中泛著燭光照著的暗暗的閃爍,仔仔細細地看著秦鈺的臉,「我怕你難過。」
秦鈺冷笑著搖頭︰「不是……你根本不是怕我難過,你只是怕我知道之後,再也不會信你,記恨你,再也不會跟你相愛,對不對?」
「……」
……
對。
很對,秦鈺的話,實在是太對了,對得蘇喬都沉默了嘴。他確實就是這樣,他怕她知道之後,她會恨他,再也不信任他,再也不愛他。
可是他們……難道真的要這樣,看不見明日似地廝守在一起,那麼絕望?他如今怎麼也看不見他和她前方的路,就好似走在沒有燭光的路上,既漂浮著一顆心,又覺得恐懼。
他實在是厭惡這樣的感覺了!
趙敖已死,惠王登基,那他和她呢?難道就要分開麼?為什麼?她這一年來,究竟給他留下了什麼?什麼好的都沒有,都是思念,都是讓他痛苦得快要被淹沒的思念,都是他已經無法自抑的愛戀。
他已經無法離開她了,就連一天也不行。
蘇喬望著秦鈺的眼,染滿了心愁︰「你也從未想過,與我走到老的,對不對?」
他也紅了眼,目光流連在她雙目之間,如此仔細而認真。
秦鈺流著淚搖頭︰「不……」
兩行淚從她臉頰滑過,蘇喬依舊擁抱住她。
秦鈺的聲音比窗外的風聲還要輕,她泣聲在蘇喬耳邊訴道︰「其實最想的,是我。」
「其實最想與你走到最後的,是我。我無時不刻,都在想著能和你走到最後。我曾想過,領著咱們的孩子去看花燈,我還曾想過,帶你去一次北關,帶你去看我的娘親,我的弟弟。可是蘇喬,我真的不知道,怎麼放棄我自己……我要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秦鈺痛哭出聲,蘇喬閉上眼,手掌撫上她的頭發。
他的話晦澀在唇舌之間,半天都說不出口,可是秦鈺的哭聲就像是一把鋒利的匕首,捅在他的心口上,逼他說出了他最不想說的話。
「那……好。我讓你去,讓你去做自己……這樣,你可滿意?」(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