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七號。晴。
這是我第一次感覺人生是如此的奇妙。
我沒有想到,時隔這麼多年之後,會在同一個時間,同一個地點,再一次遇見那個人。
那一個我用了十年去愛,又花了十年去恨,最後又花了十年去原諒的人。
唯一不同的是,她的手還牽著一個小小的身影。
那是她的女兒吧?跟她長得是如此的相像,而且就跟我當年見到她的時候一模一樣,穿著她當年最喜歡的那一身潔白的連衣裙,扎著清純的馬尾辮,美的就像是天使一般,刺痛了我的眼楮。
那一刻,我忽然有點想笑。
是的,難道不可笑麼?
我的人生就像是一個可笑的圈,走了這麼多的彎路,卻最終還是繞回了起點。
更可笑的是,我居然情不自禁的躲了開來,不讓她們看見我。
為什麼?就算已經原諒了她,但明明是那個女人欺騙了我!傷害了我!為什麼反而卻是我心虛的不敢去見她?難道是因為我還愛著她,所以不想去破壞她美滿的家庭麼?可是,可是那樣幸福美滿的家庭,那麼漂亮乖巧的女兒,本該都是屬于我的!可是……可是為什麼!
我最終還是沒能上前去,盡管我本應該上前質問她當年為什麼要欺騙我,為什麼要這麼做!
我就這麼默默地看著她們有說有笑的離開,連自己的手心被指甲刺穿了都毫無知覺。
罷了……罷了……畢竟相愛一場……今天的事就當做是黃粱一夢……忘了吧……
忘了吧……——
七月十四號。多雲。
已經一個星期了,我最終還是沒能夠如我所願的忘掉這一切。
每天下班後,我都像著了魔一般,不自覺地走到那條路上,靜靜地等著她們經過。
有的時候她們經過了,便默默地跟著她們一路到家。
有的時候她們沒經過,就傻傻的站在那里等到天黑。
我也不知道我怎麼了,我感覺自己快要瘋了,用了十年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心,卻這麼容易的就被她一朝打破,難道她真的是我命中的魔障麼?
不,不行!不能再想了!再這麼下去,我真的會崩潰的!——
七月十六號。陰雨。
不行了!我真的忍不住了!我想去找她!我想見到她!
不過,她早已經變了,不再我記憶中是當年的那個穿著白裙子扎著馬尾的小女孩了。
一想到她當年對我的欺騙和背叛,她那副丑惡的嘴臉,涌上心頭的除了憤怒和憎恨,還有一種深深的恐懼。是的,我不敢,我很害怕,我不想破壞我心中那個完美的形象,我發現我還愛著她,盡管她早在很久之前就變得不再是我認識的人,但是我依然不想破壞她現在美好的生活……
所以,我只能偷偷地,給在屋檐下躲雨的她的女兒遞了一把傘。
我只是想……再跟那個白裙子的女孩說說話……——
七月二十號。晴。
這四天過的好像活在夢里一般,一個很久以前的夢。
在夢里她還只有十三歲,她還是一如既往的穿著白色的裙子,帶著笑顏,站在公園的路口。
只是當我向著她揮手呼喊的那一刻,才會猛然發覺,自己的聲音已經不再年輕。而那個小女孩也不再會像那時一般,親切的稱呼我為「銀君」,而是「叔叔」。
原來夢早就已經醒了,只是我一直可笑的自欺欺人罷了。
不過那又怎麼樣呢?「銀君」也好,「叔叔」也罷,我只是想再听听她的聲音。
我只是想,再看看,那跟裙子的顏色一樣明亮的笑容……——
七月二十五號。陰雨。
她終于還是看到我了。
當小惠放開我的手,一路小跑向她的時候,我能看得到她眼中的震驚,矛盾,還有恐懼……
即使是隔了這麼遠,即使是下著大雨,我已經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從她的那雙大眼楮里。
她在害怕我?啊,是的,她在害怕我。是的,她應該害怕我。
她曾經許給了我一個美好的未來,一個無比美麗的天堂。
然而,當我踏上那層階梯的時候,才發現那只是用謊言構築起來的海市蜃樓。
沒有什麼天堂,只有萬丈的深淵……
那個時候,我想我是恨她的。但是現在,我早就已經不恨她了。只要她能夠跟我說聲抱歉,不,只要她的眼中有一絲絲的歉意也好,我想我也能放下這段往事,沒有心結的向前走了。
但是為什麼,我看到了震驚,矛盾,恐懼,甚至是厭惡,但就是看不到愧疚?
我對于她來說,究竟算什麼?我的人生,難道連一絲愧疚都不值得麼?
雨似乎下的更大了,漸漸地模糊了我的雙眼,再也看不清她的眼,她的臉,她的一切。
雨傘被寒風吹折了,鋼絲在臉上劃出了一道血痕,順著雨水滴在我的心上。
好冷。好疼——
八月一號。暴雨。
七天了,我整整七天沒有出門。
一個人把自己反鎖在家里,什麼也不干,什麼也不想。
但是,那些討厭的回憶卻總是擅自的將我的腦海佔據,不斷地重播,讓我快發瘋了。
每每回憶起以前的甜蜜,後面緊隨而來的痛楚便越發的單刀直入,無法回避。
二十三歲那一年,我們認識已經整整十個年頭了,我也終于鼓起了勇氣,向她求婚。
我存了好久,終于存夠了一筆錢,準備購置一套新房,來當做我們之間的愛巢。
當時的我,還是那麼的開心,帶著那樣美好的期許,去規劃著我們的未來。
但是之後發生的事情,卻將這一切都敲擊了個粉碎。
她暫時還不想要結婚,她說想要去美國留學,我知道,那是她多年的夢想。
所以為了回應她的期待,也為了完成她的夢想,我拿出了我前半生所有的積蓄,我要陪著她一起去美國留學,那本來是應該用來購買房子的錢,用來構造我們的未來上,也算是用得其所了。
是的,我要陪著她完成學業,然後在世界的中心,敲響我們婚禮的鐘聲!
本來,應該是這樣的……
然而,她卻不見了,不見了!帶著我前半生的所有積蓄,不見了!
我一開始還以為她出事了,被人綁架了,還去了警察局報案,滿世界的找她。直到最後警察告訴我她已經去了美國的那一刻,我都還不敢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我真傻……真的……
一想到這里,我總是情不自禁的會把頭往牆上撞。
好痛。可是不只是撞到的地方痛,胸口也好痛,痛的快要扭曲了。
不行了,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要去找她!我要去把這一切都說清楚!——
「我要去把這一切都說清楚……」
這就是山口銀日記本上的最後一句話,佐藤不由得合上了日記,心情說不出的復雜。
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記錄在山口銀的招供書里了。
找不到她的山口銀,在帝丹小學的門口帶走了桐生惠,想要以此來逼迫她跟他見面。
于是他取過了桐生惠的電話便條,撥通了他們家的電話,示意自己會在家里等著她的。
而她在接到電話之後也第一時間的出門了,無論她在生活中是個怎樣的女人,是否對不起山口銀,但是無論如何,她都是一位好母親,她無比的關心自己的女兒。
然而不幸的是,或許正是因為太過焦急,這位母親在穿過馬路的時候遭遇了車禍,至今為止還躺在醫院里沒能夠清醒過來。而更加不幸的是,山口銀是在第二天才知道這個消息的。
當時的他,本來已經能夠冷靜下來,安靜的等待著她的到來,或許只要一通,心平氣和的談話,接下來的一切悲劇都不會再上演。遺憾的是,這個可能性永遠的看不到了。
漫長而焦躁的等待終于將山口銀的耐心和理智消耗殆盡,本就處于崩潰邊緣的他,精神也終于開始出現異常,得不到宣泄的情感不由自主的寄托在了同樣穿著白裙子的桐生惠的身上。
然而,就在山口銀伸出手,想要再一次抓住這個白裙子女孩的手的時候,得到的,卻只有反抗,恐懼,和「叔叔你是壞人」的尖叫聲……
正是這一聲尖叫,成為了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壞人?怎麼我還成壞人了?壞人不是你麼?
卷走了我的財產!欺騙了我的感情!摧毀了我的人生!
這一切的罪魁禍首明明是你!是你!
這是山口銀親口供述的話語,他說接下來的一切,他已經記不清了,只是回過神來的時候,桐生惠已經倒在了血泊之中。而他,正拿著一柄沾滿鮮血的刀,呆呆的站在一邊。
鮮紅色的血液正順著明晃晃的刀尖,一滴一滴的滴落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鮮血的聲音讓他終于反應過來,慌亂之下立刻清理掉了房子里所有的痕跡,並且找了個實驗用的大型塑膠袋,將桐生惠的尸體裝了進去,將她拉到車庫里,放進車的後備箱里面,用實驗用的液氮將整個塑膠袋冷藏了起來,想要混淆一下尸體的死亡時間推定,給自己制造不在場的證據。
可悲的是,這一切,都被正好經過的西谷尾香目擊到了,因此,她也被山口銀滅口了。
將兩具尸體趁著夜幕分別埋在了兩個地方,逃回家里的山口銀不由得擔驚受怕的失眠了。
他雖然不清楚為什麼她一直沒有來找他,但是她知道桐生惠在自己的手上,所以警察遲早會來找自己的。抱著這樣的想法,他一直輾轉反側難以入眠,直到第二天,看到了那條新聞,才得知了她出車禍的消息……
那一刻,在莫名的松了一口氣的同時,已經發芽的復仇之種也開始將他的心越發的扭曲。
他要奪回自己曾經的一切,自己當年的那筆錢,他也要一並的拿回來!
于是這一次,他用公用電話撥通了桐生惠的電話便簽上她爸爸的電話。
這個上一次不在家的男人,並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所以,當老婆昏迷不醒,女兒又消失不見的時候,再一次接到「綁匪」的電話的時候,他便瞬間方寸大亂了,幾乎沒有猶豫的,就按照山口銀的指示,取了一大筆的錢,然後丟到了垃圾桶里,被等候多時的山口銀取走。
當然,即使給了錢,他也沒能夠如約的再見到自己的女兒。因為,她已經長眠地下了。
接連的成功讓山口銀的心中的惡魔越發的猙獰,變態般的快感和恨意在他的腦海里交織,最終導致了第三名被害者長澤遙的出現,當然還有第四名被害者,羽柴夏帆。
如果當時沒有鷹矢在的話,此刻的她也應該跟前面幾位被害者一樣,香消玉殞了。
盡管說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山口銀的犯罪行為並不值得同情,但是佐藤還是沒由來感覺有一股悶氣堵在胸口,得不到紓解……
她的耳邊一直回響著山口銀一直喃喃自語的話語。
「我只是想再一次,和那個白裙子的女孩子說說話……僅此而已……」
山口銀原本應該是一個善良的人,一個好人,甚至是一個優秀的老師,一個優秀的引路人。但是這樣的一個人他卻墮入了罪惡的深淵,再也爬不上來了。
這無論如何,都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所以,這才是我們警察的職責所在啊。」
這個時候,她身後的目暮警官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
「警察不只是為了打擊罪惡而存在的,更是要保護善良的人們,以防他們被黑暗所侵蝕。」
「我明白,警部。」佐藤不由得嘆了口氣,「我正是因為如此,才成為警察的!」
「恩,我明白這不容易,不過也不要給自己太大的壓力了,時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
目暮警官不由得點了點頭,然後轉身走了出去。
「打擊罪惡……保護善良的人們……麼……」
佐藤不由得抬起頭來,看向了窗外的月亮,忽然莫名的想起了那個黑色的身影。
「你也是這麼想,才會在黑暗中守望著這座城市的麼?」——
當鷹矢再度睜開眼楮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麻痹感,熟悉的消毒水味,這熟悉的一切讓鷹矢不由得苦笑一聲。
最近是不是受傷的有點多了?
這麼想著,鷹矢不由得用力從床上坐了起來。
「唔!」
在坐起來的那一刻,他的左臂忽然傳來劇烈的疼痛,就像是要斷掉一般。
不過,會痛是一件好事,至少說明神經感覺還算是正常的,如果不會痛了,那才叫完蛋了呢。
看著自己被包扎的嚴嚴實實的左肩,鷹矢不由得微微松了口氣,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
「啊,您已經醒了麼,鷹矢少爺?」
就在這個時候,德叔推著餐車走了進來,看到醒來的鷹矢也不由得松了口氣。
「我昏迷了有多久?」
鷹矢從床上翻來,卻忽然感到渾身都有些酸痛了,不由得疑惑的問。
「不久,也就一天而已……」
德叔一邊在餐車上準備著早餐,一邊似是漫不經心的說。
「一天?」鷹矢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就一點小傷而已,不至于吧?」
「小傷?」听到鷹矢的話,德叔不由得被氣笑了,「少爺,老朽該說您是對槍傷太過低估了,還是對自己的身體太過自信啊?要不是您的身體很有韌性,外加那一顆子彈打在了您的骨頭上,這個時候老朽估計應該已經在為您準備葬禮了!」
「是嗎?」。鷹矢不由得模了模自己的左肩,無奈的苦笑了一下。事實上,他自己也清楚,之前那一槍應該打斷了自己的肩胛骨和左胸的二三肋骨,距離心髒只有一步之遙。
「少爺,老朽還是希望……」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德叔,但是能救的人我一定會去救,不管他是誰,也不管我會怎樣。」
就在德叔想要說什麼的時候,鷹矢已經先一步的打斷了他的話語。
听起來好像很高尚,很聖母的想法,事實上,也只是源自一個單純的念頭。
就在那天晚上,那個瞬間,在他眼前著父母死去的那一刻,這個想法便已經產生了。
再踫到類似的事情,他一定要救下對方!哪怕他自己會死,反正,我早就覺得自己活夠了。
無論是誰,他真的,只是不想再看到別人死在他的眼前了……
這也正是老朽擔心的地方,救人固然是好,但是少爺,您要救的人,應該也要包括自己啊!
看著鷹矢那沉默的模樣,德叔不由得無奈的嘆了口氣。
「對了德叔,現在有空的話幫我去一趟中藥店吧,我要抓一些中藥過來。」
「中藥?」德叔不由得疑惑的說,「少爺您還學過中醫?」
「算是吧,在中國,武道是跟藥材分不了家的,習武之人,不管功夫如何,多少能當半個大夫。」
鷹矢的中醫也是在聯盟里面學的,不得不說不愧是歷史悠久的聯盟,網羅了從古至今數不清的中藥藥方,只有你想不到沒有你找不到的,從補藥到毒藥都一概俱全。
當年鷹矢被虐的各種錯筋斷骨的,只要往藥池里一扔,泡個兩三天,起來就能夠生龍活虎的。雖然自從他得了TSC之後,藥池的效果對他來說下降了不少,不過,聊勝于無嘛……
「老朽知道了。」德叔不由得點了點頭,然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般的說,「哦,對了少爺,在您昏迷的這一天里,那個叫柯南的孩子有來找過你。」
「柯南?呵,這家伙也已經開始懷疑我了麼?」鷹矢不由得輕笑一聲,「那你是怎麼回答的?」
「少爺昨天去九州島玩了,還是老朽幫訂的飛機票。」德叔如是的說。
「顧得。」鷹矢不由得咧著嘴笑了笑,「有錢就是瀟灑啊……」
「但是少爺,您老是這樣敗家,老朽還真懷疑羽柴家的後代能不能活的像您這麼瀟灑!」
「兒孫自有兒孫福嘛,後代就讓他們自己努力去吧!」
「這話可說的頗為不負責任啊!」
「嘛,不要在意這種細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