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小字,上一世沈重歡都沒有對蕭韶九提起過,何解這一世他連她的小字都知道了?
當然這都要歸功于,沈重歡喂他的那三粒紫心玉露丸,他早被人搬上馬車的時候,意識就已經清醒了。只是一貫警惕的性子,讓他在身負重傷的情況下,選擇了靜觀其變,直到那小女乃娃子央著自家爹爹給他解蠱,他才睜開眼。
等著回春閣的小廝去煎藥那功夫,人就逮著機會把沈三房里里外外模了個遍兒,最後確定了小女乃娃子的住處,這便來了。
「這玉玦你拿著,以後有事拿這玉玦,去城里的烏衣巷孫記典當行找孫掌櫃。」
蕭韶九隨手從腰間解下一塊雕著繁復花紋的藍田纏絲白脂玉玉玦,交到沈重歡手上。上一世,蕭韶九給他的信物倒不是這個,也是塊玉,但似乎沒有這玉玦來得貴重。這玉玦她是認識的,這是北蕭世家家主的信物,玉玦可以從中間掰開,兩瓣兒合在一起是個印章,憑著此印章可以去北蕭世家名下的任何一家典當行、雜貨鋪、酒肆支配銀錢,調動人手。
沈重歡拿著這玉玦有些愣愣的,玉玦上沾染著他淡淡的木樨香,掛在他腰身上,還帶著點兒他的溫度。
對他的慷慨有些受寵若驚,疑道︰「我不叫小女乃娃子。你也不見得比我大多少。這東西值錢麼?」
其實蕭韶九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哪般牛鬼蛇神附了身,等自個兒回應過來,東西就已經交到小丫頭手里了。
沈重歡當然知道這玉玦的價值,但是她總覺得冒然接過男子的物件不太好,雖然這時候想起男防女防閨閣那一套兒,有些兒晚,畢竟人都已經極曖昧地跨坐在人家大腿膀子上呢。
至于說到這東西值錢不值錢,不過就是隨口一說。
蕭韶九笑了,目光流轉,語含深意地反問︰「小女乃娃子,你說值錢麼?」
那眼里明晃晃寫著,你都知道我是蕭韶九,你說我的東西值不值錢。
沈重歡被他這麼看著有點兒不好意思,仿佛心底那些個小算盤都被他看透了似的。
咦,不對啊。上一世的蕭韶九,話不多的啊。這一世,怎麼忽然轉了性,話倒多起來了,還一口一個小女乃娃子叫得那個歡實。
這擺明就是在逗她麼……
到底是哪里出錯了?
想到這里,沈重歡抬起眸子,又細細地打量起蕭韶九來。除了長得一如既往的俊美,甚至一個小動作就能讓人感覺到無與倫比的矜貴高雅,直溜溜生出一種不應和這樣的人一道兒活在這世道上的慨嘆。
真是沒什變化?怎的現在就親民很多呢?
只是沈重歡似乎忘記了,相對眼前十四五歲的少年,自個兒稚齡才八歲,五短身材,微胖,當然還是很有差距的。
其實這道真是沈重歡想多了,蕭韶九是個冷性子,喜惡內外分得極明顯。他若是親重的人兒,多半能和他搭上幾句。不過話不多,今個兒和沈重歡說了這麼多,也算是破天荒。事後,蕭韶九離開的一路都蹙著眉頭,乍一見小女乃娃子哭,平日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功,就全破了。
是故,人家只把她當小孩兒哄,見不哭了,也覺自個兒言多必失,把大半年的話都說完了,一聲不吭地,把人撂在圓墩上,一唆,一個白影兒就飄出了窗子。
他這麼忽然一走,讓沈重歡一點兒心里準備也沒有。心道原還要叮囑一下,叫他少憂少慮,勿怒勿嗔,對了還有回春閣藥廬那邊的清心丸,也要讓他用上一些。
見他走了,轉念一想,像他這麼清心寡欲的人,恐怕連清心丸都用不上吧!
蕭韶九這麼一走,就算是真走了。沈重歡本以為他至少會在沈家待到傷好了,可他顯然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辦,以至于連夜就孤身一人出了沈府。
隔日一早,听了回春閣的小廝蒼術來摛芳居回稟,就更加肯定了。
這日後再見,又是另一回故事再續了。
——
蕭韶九這一走就過去半個月了。這期間,她安排家里的小廝去孫記典當行,典當了幾瓶清心丸。其實說白了,典當倒是個由頭,主要是把藥送過去,以防將來他用得著。
再過一段時間,母親就會懷上幼弟沈重康了。那時,沈麗君將開啟天智,從此醫術超群,聲名崛起。她一直弄不懂,沈麗君到底是怎麼開啟天智的,起先還以為是長兄沈重安與薜家姐姐私定終身,哥哥執意退婚,讓她受到了刺激,才偶然開智,後來才知,她早在幼弟出生那年,就已經在蟄伏。
這邊兒得偷偷修習《天醫內經》,找著除蠱的法子,說實話,她還不知道這雄蠱單獨在人體內如果復蘇會扯出什麼亂子。那邊兒,沈麗君的事兒也應該騰出手來布置的。
沈重歡合計著,在沈麗君沒有開始天智時,不如偷偷把她除了。但轉念一想又不行,母親雖然溫婉,但在她眼皮底下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兒,指定瞞不過她。若是讓父親知道了,也是不好說的。
再說,她頂也就是個大夫,深宅大院宅斗家斗那套她還真是不擅長啊。
「三小姐,不好啦,不好啦。」摛芳居二等丫鬟當歸匆匆忙忙在主臥門口喚,怒香听了,斥了句︰「你個小丫頭,什麼話兒不好好說。急什子。」
「哎呀,這都快出人命了。大房那邊的悠姑娘和菲姑娘,二房那邊的雯姑娘,合在一塊兒逗那個痴傻兒,把人唬上樹,去掏鳥窩子,這會子從樹上落下來,腦門兒都是血。剛剛兒人就被兩個婆子抬著,送進了回春閣。」
小丫鬟當歸的話兒,可讓主臥的沈重歡听個正著,也顧不上當歸那丫鬟沒大沒小把沈麗君喚成痴傻兒了。
「去了回春閣?這事兒母親知道了麼?今個兒父親不沐休,這個時辰怕也不會回來。浣紗,當歸,隨我去回春閣看看。」沈重歡從主臥里邊走出來,就對著兩丫鬟吩咐。
這時候的沈麗君可不能出什麼亂子,畢竟她是二房的嫡女,人是養在三房的,若是出了什麼事兒,將來這爛頭攤子絕是三房的。
上一世,沈麗君也是被人誆著從樹上掉下來,可當時那方子是回春閣的李管事開的。這一世,她不如逮著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