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然才听了開頭就覺不妙,將頭一縮,恨不得將臉全部縮到衣服里去。心虛地看看四周,好在並沒有人注意他們這里,才瞪著明朗︰「是你安排的?」
明朗無辜地搖頭︰「登基前我就听說京城大街說書人換了內容了,都在說女英雄的故事呢。不關我的事啊。」
他雙目發亮,神采奕奕地盯著哪位說書人,听得很投入的樣子,嫣然無奈,伸腳朝他腳上狠狠一踩︰「還不走?被人認出就糟了!」
明朗嘆氣,意猶未盡地說︰「才說到你夜闖鐘粹宮向我報信呢,說得真好听,要是再將我的外形描述具體一點,將你對我的情意說得詳細點,就更加好听了。」
嫣然一口老血差點吐出來,不想跟他廢話,轉身掩面從旁邊的走廊急沖出門。明朗只得緊緊跟上。
外面居然淅淅瀝瀝下起了雨。明朗將外袍月兌下像。帳篷樣頂在頭上,將氣呼呼的嫣然拉進袍子里。
嫣然道︰「你就招了吧,肯定是你安排的。我夜入鐘粹宮這些事隱秘之極,知道的人只有三個。榮容絕對不可能將自己的隱私說出去,那麼除了你,還會有誰?」
明朗訕訕了一會,無奈地說︰「你就不能笨一點麼?」
嫣然氣得舉起拳頭擂他,他反而抓住她的手︰「我是有目的的!」
「無論什麼目的,都不應該將我置于大庭廣眾之中任人褒貶談論,你將我當作什麼了!」
「嫣然,我是想讓你知道,我在意你,我的百姓也崇敬你!我要你站在我身邊,不光是你的人站在我身邊,你的心,你的精神也要和我在一起,被世代流傳!所以我不能把你為長隆所作的奉獻隱藏起來,他們的敘說對你並不是褻瀆傷害,而是頌揚和敬愛!」
要讓她找到存在感,真正把長隆當作家。這樣無論她以後走到哪里,都會記得身後有長隆人的念想,有他軒轅朗的牽掛。
嫣然扶住額,「你……誰要站在你身邊?你自作主張,自作多情!」
明朗滿臉委屈,「好吧,我是自作多情,我是大壞蛋!哎,大壞蛋皇帝求求你,別生氣了好不好?我現在不敢抱你,可是如果還生氣,我會忍不住抱你哦,想不想試試?」
嫣然徹底沒了脾氣,「我今天和你八字相沖,算了,我服了你了。」她意興闌珊,「回宮吧,我不想逛了。」
明朗不肯︰「天晚了,回宮又要勞動青蓮她們弄吃的,干脆吃了晚飯回去。」街邊剛好有一家餐館,兩人進去坐了。想起上回做飯館的事,明朗心有余悸的東張西望。其實因為下雨,街上此刻人流稀少,飯館大堂內也只有他們兩人。他才放了心。
簡單幾個小菜,倒也精致干淨,兩人吃完,外邊雨勢更大,天也真正暗了下來。于是索性在窗邊坐著,默默地听著大雨敲打屋檐的聲音,看著檐下密集的雨線。明朗的思維回到了他被她救回憐花堂的第一夜,那生死一線的夜里,陪著他的除了隔壁的陌生女孩,便是這無邊無涯的雨聲。他就是在這雨聲中悟出了生死之道,拼盡全力跨出了死亡之域。所以從此以後,他對雨,總有別樣的情感。也就是從那時起,他與嫣然有了生死相依的感情。
而嫣然卻在想著很多很多有雨的夜晚,在神宮山,她總是一夜一夜地听著雨打窗欞的聲音,挨過一個又一個漫漫長夜,陪伴她的除了恐懼的回憶,便是無邊無際的孤單。所以至今,每次下雨便會滋生滿心蒼涼。
明朗踫踫她的手︰「你回去後,若遇下雨,便給我寫信,這樣你有事情做,便不會難過。」
嫣然有點驚訝地看著他。還有什麼是他不知道的嗎?真的是她肚子里的蛔蟲一般。
「你只須牢牢記住,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以後不要為自己無家可歸而傷感了。」
他給她榮耀,為她建造宮殿,都是為了讓她不再覺得無家可歸。
嫣然眼楮看著雨線,耳朵听著他的絮語,心里的蒼涼漸漸向眼楮里涌去。
「我舍不得你走,但是如果謝泰然果真能讓你快樂,我便……認了。但是,他現在滿身牽絆,不一定能照顧好你,若你想轉身,記住我是你唯一的選擇。我盼著養你一輩子。」
「還有,九月之約你一定不要忘記,即便你要出嫁,也要先回到我身邊再說。嫣然,答應我!」
嫣然吸吸鼻子,說︰「我答應!」
門外兩輛馬車疾馳而來,後邊還跟著一隊御林軍。車馬在飯館門口「呼啦啦」停下,前邊的馬車上下來七八個宮廷內侍,進門來就對著兩人跪下,嚇得飯館店主渾身哆嗦。明朗並不驚訝,笑著拉起嫣然的手出門,跨上第二輛馬車,兩輛馬車在雨幕中疾馳而去。
原來青蓮她們知道皇上和郡主並未帶雨具,怕他們淋了雨,便只好將皇上出宮的消息通報了內廷總管。總管急傳御林軍出宮護駕,終于在小飯館里找到了偷跑的皇帝。
回到芳菲苑,明朗還想賴著不走,被嫣然不客氣地攆走了。他還處在新婚中,沒有不陪妃子的道理。
這一夜,她又是在雨聲中度過,卻少了悲涼,多了一份莫名的暖意。
三月十八,明朗帶著她去了一趟落鳳坡,他指著當初被史文元當作秘密據點的小院子,對嫣然說,「瞧瞧有什麼不同?」
嫣然發現,院子中間的光溜溜的磚地不見了,被設計成曲池假山,花園涼亭,極盡江南庭園之美。不由奇怪道︰「誰這麼快就買下來這座院子?」
明朗指指自己︰「正是小生我!」
「你買下來做什麼?宮里不夠你住嗎?」。
「這里會是咱們的鎮國郡主府。你既然受封,理應有自己的府邸,我想來想去,這塊地方最好,離黃州近,又清淨,便替你買下了。」
「我可沒錢還你,」她心虛的看著他,「我很窮的!」
明朗哈哈大笑起來︰「沒錢才好,反正我養著你,怕什麼?」
他所做一切,都在努力讓她知道,她是有家的人,她的家就在長隆,就在他身邊。嫣然心中嘆氣。他付出的越多,她心中的壓力也就越大。一旦她無法給予,該怎麼面對他?
他在她面前卻越來越有翻身做主人的感覺。以前的自卑、心虛,漸漸少了,弱了,現在,他感覺自己是前所未有的強大,強大到足以滿足她,保護她。他很喜歡這種感覺。
當晚兩人依舊在芳菲苑用了晚餐之後才分開。
十九日,明朗上午處理完政事,便來陪著嫣然用了午餐。下午兩人一直窩在屋子里。明朗抓著嫣然畫一幅月照國皇宮地圖,說想念嫣然的時候便可以看著地圖猜想她在哪里。嫣然不肯,睽隔了七年,兒時的記憶已經模糊,再說七年來宮內的變動肯定也不小。但是明朗一旦想做什麼事,九頭牛也拉不回。最終她還是被逼迫著按照記憶將地圖畫出來了。
地圖花了兩個時辰才畫好,嫣然丟下紙筆便急著要收拾行裝,明朗拉住了她,朝青蓮墨梅指指,說︰「她們早就收拾好了。」
「我要帶的東西她們未必明白,別指使她們了。」
「你要帶的東西我明白,所以她們也明白。明日,她們兩個會跟著你一起走。」
嫣然急起來︰「你讓她們離鄉背井的做什麼?而且要這麼長時間,要是出什麼問題我怎麼向你交代?」
明朗又好笑又好氣︰「錯了,是你出了問題她們無法向我交代!」他告訴他,青蓮墨梅的根底他都查過了,完全可以放心。兩個丫頭做事細心周到,又是嫣然熟悉的人,所以就一路陪著去月照國。
嫣然沒有拒絕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