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陽四十三年,風雲卷動氣節變換之間,時節竟是直接從夏季變為冬季似得。前兩天穿著單衣還熱的不成樣子,現下卻是里三層外三層包裹的結結實實還覺得有些寒涼。
拜這任性的天氣所至,位處于京都最中心位置的惠吉軒一到飯點生意火爆,可謂是座無虛席。
柔和溫婉的曲兒環繞在包間內久久不散,端坐在赤色木雕屏風前的女子,用淡紫色薄紗掩面,只露出一雙水波茵茵的眸子,她的指尖靈活的在琵琶上撥動著,睫毛顫動間目光落于包房內的三人身上。
左側的男子手中端著一杯酒水低垂眼簾細細品嘗著,偶爾還瞧一瞧對面坐著的兩人。他唇角微勾,似乎心情不錯。
右側的男子頗感無趣的模樣,用手中的銀筷無意識滑動著,時不時打量女子幾眼。
這包間內的三個男子,皆是氣度不凡,隨便一個,都可謂是女子心中如意郎君的最佳人選。而最讓她無法忽視的是,與她面對面坐著的那個男子。
他烏黑發亮的長發半披半束,身上那件大麾領口處的貂毛輕柔結實毛絨豐厚色澤光潤,一瞧就價值不菲,淡淡的紫色為他的眉眼平添了一絲貴氣。
曲物華果然不負清國第一美男子之稱。
包房內分明十分暖和,她身上都隱有汗水冒出了。
可曲物華身上的貂毛披風卻毫無褪下的意思。他面若冠玉眸含流光,氣質淡雅如蘭,俊俏的如同九天上神一般讓人無法生出輕視之心。
物華的面色泛著異常的紅潤,目光迷離的落在自己的身上,害的她都不敢抬起頭來。這麼含羞膽怯的,她竟不小心撥錯了幾個音。
「咳咳…」好在物華的咳嗽聲適時的響起,救了她的場,讓她不至于在這三個男子面前丟了臉面。
可不如意的是,右側的男子明顯是听到了,他的目光掃過來,上下瞧了她一眼,拍了拍手。聲音微提,「小三,瞧賞。」
房門在下一刻被人推開,外頭探進一個身體,笑眯眯的對著女子道。「姑娘,請。」
女子手指一頓,聲音慢慢消失,心中頗有些不舍。臨走前,頗為擔憂對面那男子的身體。
秦相笙目送女子一步一回頭不舍的離去,手中的銀筷子敲了敲。
「物華,你無恙吧?」顧子清一邊替曲物華添上一杯茶,一邊輕輕替他順氣。
曲物華咳嗽的上氣不接下氣,英氣的眉眼緊蹙在一起,只感覺到喉嚨一陣陣的瘙癢。擺了擺手,拿過桌上已經倒好的茶水,喝了一口。這才感覺好了許多。
秦相笙撇過頭瞧著他,一時瞧著物華那巧奪天工毫無瑕疵的側臉有些出神,待到曲物華將目光投過來,他才反應過來,不由心底有些懊惱自己又走了神。
「物華,你沒什麼大礙吧?」
曲物華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端著手中的茶杯又淺酌了一口。「無妨。」
有一種聲音,雖然不是萬般嫵媚妖嬈,也並非千種柔情似水,但听入耳中卻如同春日里靜悄下的一場細密小雨滋潤萬物,讓人好不心馳神往,一時,秦相笙竟又恍惚了。
與物華呆了這麼許久,他都未曾習慣物華那不帶任何侵略性的俊美,這麼一張臉,倒是不負清國第一美男子之稱了。
思及此,秦相笙不由低嘆一聲,說不出是妒忌還是艷羨,上天還真是眷顧他啊,不光給了他這麼一張俊俏出眾的容貌,還賦予了他這麼動听的聲音。
包間內一時寂靜下來,物華抬眸正瞧見秦相笙那一臉不加于掩飾的惋惜之色。他搖搖頭,微微一笑。
「不知秦兄,是在惋惜些什麼?」
「恩?」秦相笙緩過神來,一時不能理解物華的意思。
物華與顧子清對視一眼,相視而笑。物華倒沒什麼,倒是顧子清突然哈哈大笑起來,引得秦相笙頗為惱怒,狠狠瞪了他一眼。「你笑什麼。」
顧子清輕笑一聲,「你惋惜些什麼,我便笑什麼。」
「你們怎麼曉得我在想什麼?」秦相笙吃驚。
「你面上不寫著麼?」顧子清搖了搖頭,替物華又添上了一杯茶水,隨即指了指秦相笙的臉。
秦相笙滿臉狐疑的模了模臉,仔細瞧了顧子清半晌,這才反應過來,他是在逗自己玩,不由有些惱怒。「子清兄。」
顧子清聳了聳肩,瞧了瞧物華的長相,又瞧了瞧秦相笙調侃道。
「你敢說,先前不是瞧著物華的容貌感嘆,這麼一張臉長在男子身上,真是暴遣天物?」
听到顧子清這麼說,秦相笙頓時大驚。「你在說什麼。」心里不禁懷疑自己有表現的那般明顯麼?
物華被他這話逗笑,胸膛上下起伏,掩嘴輕咳起來。
顧子清笑的眼淚都快流出來了,笑夠了,他這才又道。
「還不是你自己一直在那嘟囔暴遣天物,暴遣天物的麼?」
听到這里,秦相笙不禁大囧,與物華對視了半晌,說話都有些磕巴。「我、我只是感嘆感嘆,並無其他意思。」
物華搖了搖手,明顯沒有將這事放在心上。
笑鬧了一陣,包廂內又突然安靜下來。顧子清與曲物華對視了片刻,瞧著秦相笙失魂落魄的模樣。
「我瞧著,天色還尚早,午膳剛剛下肚,不如出去走走?」
「恩,也好。」物華點了點頭,自嘲的笑笑。
「我不過病了這麼一回,卻好似許久未曾見過外頭的太陽了。」
「哈哈,那是伯母愛惜你,生怕你吹風,病上加病。」顧子清轉眼征詢秦相笙的意見。「相笙,你覺得如何?」
秦相笙完全提不起勁頭來的模樣。「隨便。」
瞧著秦相笙的模樣,顧子清不由對著曲物華搖了搖頭。「可想到去何個方向?」
曲物華不由低嘆了口氣,狀若無意的答道。「年節將至,若說京都內,何處熱鬧…不如我們去京兆府那邊瞧瞧熱鬧如何?」
「熱鬧?」听到曲物華提起京兆府,顧子清心底隱隱有些猜測。
秦相笙听到這話,猛地抬頭,正好撞進了物華盈滿笑意的眸子,物華本就仿若天之驕子,這麼笑吟吟的瞧著自己,純黑而深邃的瞳孔如同深潭漩渦,讓人一時入迷無法自拔。
秦相笙身體一怔,這才反應過來,顧子清與物華一唱一和的意思,他唇角彎出一個苦澀的弧度。「子清兄,物華,你們就別調侃我了。」
明白秦相笙已經知曉自己的意思,顧子清開門見山道。
「我們本不想多加過問,可你自己瞧瞧你現在這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自打上次有個老嫗找到你,你便開始心神不寧。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
「我。」听到了這里,秦相笙嘆了一口氣,模了模臉。
「我表現的,有那般明顯麼?」
「莫打岔。」顧子清瞪他一眼。
「按我們幾人的交情,你難不成還想要瞞我們不成?你若信我們,便跟我們說說。一個人悶在心里,有什麼作用?」
物華手中的茶水已經涼了大半,他垂首將手中茶盞放下。
听著秦相笙連續嘆了幾口氣,似乎不知從何說起,物華淡淡的將茶水倒掉,換上一杯熱茶暖手。「上次那李氏老嫗,前來找你,想必是想讓你出堂作證吧?」
此言一出,不僅是秦相笙張大了嘴巴,就連顧子清都將疑惑的目光移到了物華身上。
將物華先前所說的一串連起來,顧子清頓時明白過來。
「物華,你是如何曉得的?」秦相笙反應過來的同時,不由松了一口氣。
「李氏老嫗狀告黃家嫡長子黃邙草菅人命的那樁案子最近傳得沸沸揚揚。」
物華略有深意的抬頭一望。「你說我如何不曉得?」
秦相笙話語一滯,只听顧子清不解的詢問。「相笙你是如何跟那樁案子牽扯上關系的?」
秦相笙又是一嘆,話既然已經說明,那他也就沒啥好顧忌的了。「上次子清兄與物華你們也瞧見了那老嫗前來尋我,可你們先走了,並不知曉她來尋我何事。」
提到這個,秦相笙的臉都皺在了一起,就跟個包子似的。
「那老嫗的年紀都比的上我祖母了,她苦苦哀求于我,甚至都給我跪下了,我看著頗感心酸,當時就想要答應下來。」
「听這個意思就是,你並未答應?」顧子清蹙了蹙眉,很是詫異。「為何?」
「黃邙那小子玩世不恭性格惡劣是典型的紈褲子弟,平日里尚且名聲不好,上次被黃尚書教訓了一頓,平息了一陣子,我還以為他專心改過,哪料這次竟肆無忌憚的在天子腳下鬧出這麼一樁事來。若是被我瞧見了,自然應該應下那老嫗,可問題就出在這里。」
秦相笙苦惱的抓了抓頭發。「我並未看見事情的經過,這件事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若是我答應了那老嫗出堂作證,可不就成了偽證麼?」
物華低垂眼簾,掩飾去眼底的情緒。秦相笙性格豪爽直接,尤其重視承諾,怕就是因為這個才會有人挑唆著,讓那李氏老嫗來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