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後、淑妃駕到!」內侍太監尖利的聲音像是一把尖銳的刀讓人無法忽視,剎那之間。殿內頓時鴉雀無聲,眾人紛紛離席叩拜。
「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淑妃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物華隨著眾人行著大禮,明黃色的衣角從她面前經過,隨之而來的是搖曳拖長的殷紅長裙緩緩前行,她彎腰靜待了片刻。
听到一聲渾厚威嚴的男聲,「眾卿平身。」
等到殿中諸位落座之後,男聲又繼續道。「今日之筵,眾卿盡可不必如此拘謹。」
殿內正席落座的男子一身明黃龍袍,目光如炬神采奕奕,完全看不出年齡已臨近六十。他的面上雖含著笑意,渾身散發而出的威嚴讓人無法生出侵犯之心。他的面部輪廓隱隱與太子有幾分的相似,只是太子尚未有他如此令人折服的氣度威嚴。
旁邊坐著的皇後身上的大紅長袍繡繪著栩栩如生展翅翱翔的驕傲彩凰,繁瑣而華美的琉璃金鳳冠口餃著的六角金陵在她兩側間微微晃動,再加上她保養得宜,越發襯托的她容貌艷麗氣質雍容。
她側身擺擺手,一直侍候在一旁的祺王殿下這才退下入了席。
皇上的目光落在幾國使者的身上,一一慰問過他們之後,宣布開席。
物華原本以為明哲會如同祺王一般侍候在皇上身邊,與他們一同前來。可現在看來,倒是她想多了。
不僅僅是物華有這個疑惑,只听秦相笙微蹙眉頭,傾身過來詢問。「物華,為何你姐夫還不曾來?」
物華搖了搖頭,「不知。」是了,就算是明哲有事,來遲一些。太子所行所做乃國之體面,又怎會不知這個場合的重要性?
皇上環視了殿內一圈,偏過身瞧了先到的月妃一眼。雖未明說,但瞧著月妃那不大好看的面色,明顯是皇上在責問這位太子生母,太子為何還未到場。
一旁侍候著的總管太監及會看顏色,連忙上前替皇上斟酒一杯,岔開了皇上的視線。
皇上冷哼一聲,轉過臉時已經換了種表情。「輕歡公主來本國之時,朕未能完全盡到地主之誼,著實心有慚愧。」皇上對輕歡公主她們高抬著端起酒杯。「來,朕敬輕歡公主一杯。」
「陛下嚴重了,輕歡此次來到清國內見聞不菲,不虛此行!為了感謝陛下的盛情款待,輕歡自當飲盡。」輕歡公主微微一笑,端起面前的酒杯,仰頭喝盡。
「好!輕歡公主果真是如同傳聞一般巾幗不讓須眉!」皇上朗聲笑道。
殿外突然傳來太監尖銳的通傳。「太子、五皇子覲見。」
物華頓時精神抖擻,目光灼灼的看向門口。跟在內侍身後進來的是太子,他面帶得色在眾目睽睽之下跨進來。下一個,下一個。
在物華期待的目光之中,下一個人弓著身,手中恭敬端著一個禮盒,一瞧穿著就知曉是太子身邊跟著的近侍。
在物華的心跳到了喉嚨口時,她的瞳孔之中,終于出現了那人的身影。那人的長相在她的目光之中一點點的被放大。
斜飛入鬢的眉,烏黑明亮的瞳孔深處似掩藏著萬年不化的冰雪無人發覺,他含著笑意眼角的小巧淚痣似乎在閃閃發亮,翩然俊秀,修長高大的身體挺拔而立。那眉那眼,她曾經多次摩挲,熟悉的讓她閉眼都能描畫出來。
物華的身體有一瞬間的顫動,除了她自己,根本無人發覺。
「物華,你在瞧些什麼?」秦相笙似乎察覺到了物華的異樣,表現的頗為訝異。
好在物華反應過來,將目光從天佑的身上收回。「我只是在想那人手中端著的盒子里面裝的是什麼。」
那名跟在太子身邊的近侍懷中抱著的棕色長方形雕花木盒,不過一尺來長,成人巴掌的厚度。
「是畫卷。」物華身邊的竺曳懶懶散散的打個哈欠。
物華略怔,覺得竺曳的推測也並不是沒有道理。只是她仔細一想,太子從小跟在柳太傅身邊,練得一手好字倒是眾人皆知,可是同樣的,太子的畫工並不出眾。再瞧了瞧他身後跟隨的天佑。
「拜見父皇,母後,母妃。」太子一甩衣袍跪倒。五皇子緊跟其後,一同開口。
「平身罷,今日宴飲諸國使臣。天承,你與天佑為何來的如此晚?」皇上擺了擺手。
太子並未起身,被皇上責備毫不慌亂,沉聲道。「今夜宴請諸國使臣,兒臣本該早些前來。可因五弟前來太子府拿出一副畫卷讓兒臣題字,故而來的晚了些。請父皇降罪。」
「哦?若是為一副畫作題字,日後不是有的是時間麼?」皇上眉頭緊鎖,向著天佑瞧去了一眼,隱有責怪他不知禮數之意。
「天佑比你小些,不懂規矩也就罷了。承兒你如何能這般不分輕重?」月妃輕嘆一句,責備道。
「母妃教訓的極是,兒臣知錯。」太子恭敬的回答,話音一轉。「只是兒臣覺得,若說是其余畫卷,向後拖拖也不是不可。」
太子頓了頓,身後跪著的侍從便跪著向前面挪動了一些,將手中木盒送至太子手邊。「兒臣瞧著五弟這幅畫卷所畫之景很是壯觀,五弟又說是送于父皇母後,便一時失了禮數,念在五弟一片孝心赤誠之下,請父皇母後莫要責怪五弟,皆是兒臣之錯。」
太子取出那盒中畫卷,眼角一掃,領著他們進來的內侍,便接過了那畫卷,與另外一人緩緩打開。
物華察覺到身邊的竺曳自從水墨畫打開,他的身子就坐直了一些,目光灼亮的定在那副畫上。他的目光越來越亮,最近竟是比之其旁擺放著的燭火還要明亮一些。
畫中的孩童歡樂的四處耍鬧,其旁的幾位白發老者則背著包袱,一副右邊大好河山的模樣。那副水墨圖,水墨不深,布局疏密有致變化無窮,以清潤的筆墨、簡潔的意境把他們眼中的安居樂業之景描畫的淋灕之至。
「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而那畫卷右上角的字跡蒼勁有力,可謂是筆走龍蛇鐵畫銀鉤,短短幾行格外奪人眼球。皇上一眼瞧去便知曉那是太子的字。
「好個童孺縱行歌,斑白歡游詣。」皇上眼神一亮,開懷笑問。「此畫是天佑你所畫?是從何處而來的靈感?」皇上目光從那畫卷移開,可以看到他的目光柔和了不少。
「啟稟父皇,前兩日。五弟邀兒臣共游尋城、浦城、長樂幾城,回轉京都之時,五弟瞧見幾城百姓安居樂業之景,頗有感想。說是要將此情此景提筆記錄,贈與父皇母後。」天佑還未開口說話,太子已經高聲回稟。
被太子搶先說話,天佑並未表現出什麼不滿,反而向太子拱了拱手。「正如皇兄所說,兒臣只是心有觸動。本是拙作,難登大雅之堂,不過好在有皇兄的幫襯。」天佑微微點頭。「皇兄的字為這幅畫卷添色不少,因趕來匆忙,故而臣弟還未來的及跟皇兄道謝。」
「多謝皇兄。」
太子擺了擺手。「你我兄弟二人,還客氣什麼?」
「這畫畫的不錯,這詩句也提得很是應景。」皇上拍了拍手,向著太子投去了一個贊賞的眼神。「你們兄弟二人齊齊起身吧。既然來晚了,便向宴席之中諸位使者賠罪。」
其實這畫,除了這畫者的畫技高超外,內容並未有何新意,只是這時間抓的不錯。臨近年關,各國使者又在席上,太子那話說得實在是天衣無縫,既討得了皇上的歡心,又給皇上掙下了臉面。皇上哪能不高興。
「是。」兩人異口同聲的從地上站起。
輕歡公主笑了笑,對著五皇子舉了舉杯。「天佑,十年之久,輕歡竟還不知你的畫工如此之好,你未免也太過藏私了。」
有輕歡公主帶頭,各國使者都是聰明人,當下將太子與五皇子一個個夸遍,若是著重听,夸獎太子寵愛弟弟的較多。其原因自然是不言而喻了,听者皆心知肚明。
「五皇子的畫工當真是不錯。」秦相笙低聲感嘆一句。「太子之字,五皇子之畫,兩個兒子都如此出眾,果然龍生九子各有所好。」
耳中听著秦相笙的感嘆,物華抬起手中的酒盞,淺酌了一口,掩飾之下目光掃過幾位皇子。龍生九子各有所好,當今陛下總共生有九子,這些年來他偏好祺王與晉王,所以導致祺王與晉王分庭抗禮勢力相當,如今晉王入主東宮,勢力與威望皆壓過了祺王,還在此上處處鉗制與祺王,甚至動了黃家,祺王那個性格,若是還不知收斂,怕是會被太子抓住把柄。
天佑此次回來無根無蒂,憑借著皇上對他尚有幾分憐惜。太子也會努力拉攏于他,護他左右。但若是被太子發覺天佑動了其余心思,他怕翻臉比翻書還快。物華最後深深瞧了一眼天佑的背影,轉眼瞧著酒杯之中的瓊漿玉液發呆。
這朝堂,正如她手中的酒杯,看似平靜,只要一些風吹草動,便會波濤滾滾再無平靜之日。
「哎,竺曳,你覺得這畫如何?是否與你棋逢對手,不相伯仲?」
竺曳雙手交疊,撐著下巴,語有疑慮。「或許畫技不錯?」
物華眼瞧著天色越發昏暗。殿中的歌舞其實一直未停,她卻沒有什麼心思欣賞。夏國對面的酒宴還空著,那是岑國的位置。岑國使團今夜這般熱鬧的場景?都不出席?這個問題只是在物華的腦中過濾了片刻,便被她拋之腦後。
天佑坐在太子身邊,正側耳傾听著什麼,他的容貌其實在幾位皇子之中算不得拔尖的,尤其是坐在俊美無匹風華正茂的七皇子身側。或許是察覺到了物華的目光。
他偏過頭來,瞧到物華之時,也是微怔了片刻,緩緩扯出一個溫潤的笑意。這笑容熟悉的讓物華有一瞬間的恍惚,她的心抽搐了片刻。
就在物華收回目光,不經意掃到對面的女席上之時,她赫然發覺了對面數道目光都在打量自己。其中一道眼光炙熱,正是暫住在相府之中的林千雪。
她的表妹。
物華避開她的目光,垂下眼簾。一盞茶不到的功夫,皇後緩緩起身,頭頂的鳳冠微微晃動。「其實本宮覺著,只有宴飲又怎能盡興,為了讓諸國使者不虛此行,本宮特地想了個新奇的法子,以討喜慶,諸國使者覺得如何?」
「哦?」輕歡公主眉睫微挑,一副很感興趣的模樣。「即是娘娘盛情,輕歡自當是要听听的。」
由皇後娘娘提出來的,就算是殿內之人並不感冒,以她尊貴的身份,也是沒有人會反駁的。殿內之人齊齊應聲。
「今日宴席之上的諸位個個都是才子佳人,倒不知各家小姐公子是否願意將自己的才藝拿出來,讓本宮開開眼界。」
皇後娘娘一開口,一旁坐著的淑妃便笑道。「姐姐這意思,是想瞧瞧諸位才俊佳人的才藝?」
「妹妹果然深知本宮之心。」皇後娘娘輕輕一笑。
听著台上兩個女人的一言一語,也不知是不是被身邊的竺曳所感染,她竟覺得有些困倦。這樣的宮宴著實讓人提不起勁。這接下來的,才是今日宮宴的重頭戲吧?覺得有些寒冷,物華攏了攏身上的衣服,低垂下眼簾。
果真如同秦相笙所說,今日的宴席就是一出為天佑安排的相親宴。
這一個個才藝展示下來,也不知再過幾天,那五皇妃的頭餃到底會落到誰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