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華眼前一片朦朧,待到她緩過神,愣愣的發覺自己赫然站在一個破廟之中。
破廟不大,物華在破廟之中轉了一圈,供奉大佛頭部屋頂處有細碎的光落下來,經過風吹雨打後足足有一人高大的佛像殘破不堪,應該放著貢品燭台的長桌上什麼都沒有。
只剩下一塊破舊的黃布遮蓋,黃布上蒙著一層厚灰。四處不漏光不漏雨的角落里,地面上都堆積著一堆堆的稻草。看來這個破廟應該是常有人駐足。
恍惚之間,物華覺得這個場景有些熟悉的時候。
兩道黑影進來,兩人皆穿著黑色衣裳,緊裹在身上的緊身黑衣將他們的身材線條清楚的勾勒出來。他們的袖子上,用暗金色的線繡著一個圖騰,針腳細膩精致,閃爍著隱晦的光線。
領頭的女子四周環視了一圈,似乎在找什麼人的樣子。突然她冷笑一笑,隨即目光一凝落到了由黃布遮擋著結實,上前幾步,手中挽了一個漂亮的劍花。
黃布被她削斷一截,桌子搖搖晃晃之間,露出里面蜷縮著的人的腳luo。
女子喝了一聲,「出來吧,我們知曉你藏在哪。」
停頓了片刻,見那其中的人並沒有出來的跡象,女子冷哼了一句,毫不掩飾話語之中威脅之意。
「要是不出來,下一劍,就不知道到底會削在哪里了。」
經由女子如此威脅之下,那腳的主人終于是有了動靜。
女子眉眼之中隱有傲色,瞧了身側站著的男子一眼,那男子大約身高八尺有余,身材緊致魁梧。頭頂用黑布包裹,留出一雙狹長的眼楮,那眼中,什麼都沒有,目空一切冷然一片。靜默打量著從長桌下爬出來的人。
她一點點從桌下爬出,身上的男裝血印斑斑,面上的血跡掩蓋去了她的容貌,她眉心死氣涌動,怕是活不久了。但與身體不同的是,她有一雙很是出挑的眸子,光亮剔透的比之那些奇珍異寶也毫不褪色。
在她出來的那刻,長桌被一道劍芒切斷,轟成兩半,重重落在地上。
她回頭瞧了一眼,被揚起的灰塵嗆到,掩唇低低咳嗽了幾聲,無力的靠在坍塌的長桌的桌腳上。氣若游絲,聲音低啞。「不知兩位到底有何事?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你們為何要打擾我的清靜?」
「你可曾見過一個黑衣人?」
「不曾。」
「真不曾?」女子上前幾步,目光銳利。
那人搖了搖頭,像是半分力氣都沒有的樣子。
女子冷笑著,提著手中凌厲的長劍,正欲逼近。那一側一直未曾說話的男子卻是伸手拉住了女子,在女子回頭之時,搖了搖頭,聲音冰冷毫無靈魂。「就算你不動手,他也命不久矣。」
「可是。」女子還待說些什麼的時候,卻發覺男子轉身便走,只得跺了跺腳,回頭瞧了那斜靠在桌子上出氣多進氣少的人一眼,哼了一聲,什麼都沒說,便追了出去。
等到兩人出去,那人身後的長桌桌布被人輕輕掀起一角。
一道黑影從長桌後鑽了出來,像是只靈巧的狐狸
黑衣人拱了拱手,「多謝兄台庇護。」
那人擺了擺手,掀了掀眼簾,聲音細微。「你若當真謝我,便帶我一程罷。」
黑衣人明顯沒想到自己隨口一句,會得來這樣的回答,他遲疑了片刻,才回復道。「不知兄台有何事?」
物華站在邊上看的入迷,突然腦海之中一陣眩暈,眨眼之後,她回過神來,面前的黑衣人一雙眼楮亮晶晶的,她听到了自己的聲音,同時也感覺到自己的嘴巴正在一張一合。「替我…尋個大夫罷。」
黑衣人淺淺吸了一口氣,喉結上下滾動。抓住了物華的手腕。
物華一動不能動,只能任由黑衣人動作。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終究是從懷中掏出了一個長晶白玉瓷瓶,從其中倒出一枚通體雪白晶瑩的藥丸,送到了物華的面前。
物華的目光才剛剛瞧見那個瓷瓶,她便察覺到自己的呼吸急促下,身體像是被什麼東西禁錮住,腦中轟鳴一聲。
一覺睡下,物華翻身從床上坐起,額角冒出了薄薄的汗水。身上的衣襟已經濕了大半。頭尚且還有些混混沉沉,說不出的疲倦。
秋烜斜靠在床邊,安靜的瞧著她,眯眼笑了笑。「夢到了什麼?」
被秋烜的突然出聲給嚇了一跳,物華身子微抖,緩緩轉過頭來。
「哎,反應不用這麼大吧?我只是來瞧瞧你而已。」秋烜目光微凝,面上不露分毫。
「瞧什麼?」也許是因為剛剛睡醒的緣故,物華的聲音一出口,沙啞的不像是自己的。
「面孔慘黃,嘴唇泛白,身體虛虧無力….」秋烜仔細觀察了一下物華的面色,慢悠悠的說道。「一夜夢魘,想來也不大好受吧?」
「還有,你緊抓著我衣袖的手,準備什麼時候松開?」
听他這麼一說,物華愣了片刻,這才低頭一瞧。她身體虛虧無力,但她的右手緊緊掐著秋烜的衣袖,用力之重,指尖都已經泛白。她的手一點點松開他的衣袖。恍惚間,想起昨夜…她的目光落在他那只被她抓著衣袖的手,他不會是坐了一夜?
「松開。」秋烜的反手緊握讓物華感到十分的不舒服,有一種被鉗制了的錯覺。只是她初醒感覺疲倦,身體尚無力掙月兌。
秋烜眉頭微動,松開手,陷入沉思之中。
而物華因為剛從夢中清醒過來,心思紊亂,所以並未多問些什麼。
秋烜張了張嘴,發現物華正在出神之中,不曉得到底是在想些什麼,他微頓,身形隱沒。
物華恍惚間,手掌將枕頭挪開一些,手指微按,從底下的小格子取出一只長晶白玉瓷瓶。這只瓷瓶里面,還裝著兩顆藥丸。
當初秋烜就是喂自己吃下了這個藥丸,這才將物華這具毒入心口的身體從鬼門關拉了回來。
可見這藥乃是多麼珍貴的續命之物。
物華嘆了一口氣,心中思索著三年之期將近。是否應當將此物送還給秋烜?任由他離去?
就在物華心中不斷糾結之時,回頭望去,房內卻沒了秋烜的蹤跡。
物華不自覺松下了一口氣,喉口堵塞之感頓時褪去。
現在秋烜既然沒有主動找她要,那就表明他現在還沒有要離開的意思,如此的話,權當是暫時存放在自己這里好了。
物華想通此處,遲疑了片刻,還是將長晶白玉瓷瓶放回了原處。
將東西放好,物華從床上下來,赤著腳站在窗台邊上,眺目遠望若有所思。沒想到昨夜竟是夢到了兩年前。
兩年前右相被人下毒,因為中毒深,再加上官居要職的緣故,根本不能隨意離開京都。這具身體的原主便親自為父試毒,但一片孝心卻終究還是沒有得到滿足。
她在前往灕水澗的路上,被人截殺,尸體被任意丟在了亂葬崗上。
好在,原主的一片孝心雖然沒得到完善,但右相大人命大,被莫孜然救下了一命。
按理說,原主為了右相大人能做到如此地步,右相這幾年的態度也太過模稜兩可。既沒有表露出格外的喜愛之色,也並未約束過物華的一舉一動。
想到此處,淡淡的疑惑之色染上了物華的心頭。
其實她剛剛回到這右相府內,便已經察覺到了右相對自己的態度有些奇怪,只是那一年神經緊繃之下,竟是被物華忽略了過去,現在想想倒是奇怪的很。
物華早早便听到了雲書在外頭走來走去的腳步之聲,她換好衣裳,將門推開。「雲書…」她的聲音在瞧見了門外站著的三人後戛然而止。
「千雪?」她皺了皺眉頭,她還奇怪雲書為何一直站在門口沒有進來。
「表哥。」林千雪瞧見物華推門出來,目光一亮,原本不耐的神色瞬間換上了燦爛的笑容。烏黑青絲用一支玉粉色的桃花釵子挽起一半,潔白光滑的臉蛋上冒著淡淡的粉色,一雙靈動的大眼眨巴的歡快,身上披著今年最流行的珊瑚粉色的珍珠斗篷。
「你怎的來了?」物華瞧了瞧外頭的天色。「在外頭站了多久了?」
「其實也不大久。」林千雪笑答。
物華點點頭。
「表小姐已經在此等候了公子半個時辰。」林千雪身後的丫鬟笑著接話,目光有意無意的向著雲書的方向瞥了一眼。
「千雪你既然到了,為何不叫醒我?」物華卻權當沒看到,只是略有疑惑。
「其實也沒什麼打緊的事情,只是燁華表哥跟我說,今日會與表哥你一同去探望瓊華表姐。所以我就來瞧瞧,只是沒想我來的太早,打擾了表哥你得休息。」林千雪面上露出歉意。「雲書也是為了讓表哥你多加休息罷了,還望表哥莫要責怪。」
物華瞧了一旁安靜站著的雲書一眼,語氣中隱有責怪之意。「你越發不知禮數了,今日是千雪大度不與你計較,還不快謝過表小姐。」
「是。」雲書溫和的應了一聲,對著林千雪躬了躬身。「是雲書不知禮數,冒犯了表小姐。多謝表小姐不罰之恩,雲書自當謹記于心。」
林千雪一直都在觀察她,發覺雲書至始至終面上一絲多余的表情都沒有,她暗暗嘆口氣。這個雲書,不好對付啊。
「不必多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