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姨母與物華對視一眼,只瞧見那黑色的瞳孔之中,染著淺淺笑意,內里卻像是籠了一層紗,朦朦朧朧直教人瞧不清他的想法。
物華表露的很是詫異。「千雪表妹的婚事自然有姨夫為其做主,再加上姨母眼光極好,想來也會替千雪表妹尋一家門當戶對的好親事的。」言下之意便是再明顯不過。
林姨母輕嘆一聲,半個月前物華日日帶著千雪與淺藍出去。
每次回來,千雪都一副無限嬌羞的模樣,害的她直道是千雪與物華的好日子將近,由于臉面問題,她便耐下了性子等消息,哪里曉得,這一等便是半個月,物華這邊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些日子她放下臉面天天在依文夫人面前旁敲側擊,依文夫人的意思卻是讓物華自己抉擇,她便曉得這門親事是接不下來了,偏生千雪卻跟入了魔怔似得,日日惦念著物華……
最後的一點希望已被盡數斬斷,她也替千雪爭取過了。現下,千雪也怨不得自己了。
不過片刻,她又重新掛上一副笑臉。「這便好。」
「物華,你與那程巡撫之子,程泉的關系如何?」
「程泉與我即是同僚,關系也算是不錯。」物華眉頭微抬,很是疑惑。「姨母怎的突然問起程泉?」
林姨母乘熱打鐵。「那程泉的脾氣秉性人品如何?」
物華雖吃驚,但還是在林姨母的矚目之下,仔細想了片刻。「我與程泉接觸雖不多,但听聞程泉性情溫厚有禮毫無架子,又是個文武雙全風度翩翩潔身自好的英俊少年郎。可謂是許多官家公子之中的佼佼者,各家小姐都將其當做心中的如意郎君。」
「真是如此?」林姨母略有遲疑。
「不知姨母怎會突然問起程泉?」物華輕輕一笑,目光略過那桌案上放著的金鐲與金釵。「莫不是。」
知曉物華已經猜出了個大概,林姨母也不瞞她,只點點頭,喜上眉梢。「前兩日巡撫程夫人尋上我,說是願與林家永結秦晉之好。好像是程泉偶然遇見千雪之後,茶飯不思,程夫人這才上門提親。」說道,她眉間隱有傲色飛揚。
「程泉?」物華眸中飛掠出一抹深思,頓然恍然。「原是如此?」
听出物華語氣之中的不對,林姨母連忙問道。「物華你作何是如此表情?是程泉他?」
物華不由輕笑出聲,搖了搖頭打斷了林姨母的話。「姨母可還記得十天前,我陪同千雪出游踏青麼?」
林姨母大悟。「莫非是?」
物華點了點頭,肯定道。「那日正巧程泉兄與幾位公子同游,與我撞上,打了幾聲招呼。那****便瞧著他的神色不對,還當他是近日諸事煩心疲累而已。幾天後,我還道程兄為何突然找上我,詢問我那日出游之事。現下瞧來,倒是天作之合了。」
林姨母看著物華的神色不似作假,便也將心放了下來。
「物華,你眼光一向都是極好的,快來幫我挑挑這個花樣。」
千雪與淺藍一起進來的時候,物華手中正捏著一只鏤空金流翠,正偏過頭與林姨母說著什麼,兩人相談甚歡。一旁的依文夫人則是帶著淺淡的笑意,靜靜聆听著。
物華見她們進來,頓時輕輕將手中的流翠放下。「兩位表妹來了。」
千雪手中提著一個食盒,眼見物華先前的動作,再瞧了瞧林姨母她心中大喜,連忙跨前幾步,將食盒中的糕點端了出來。「沒想到表哥也在,正好嘗嘗雪兒的手藝。」
物華垂眸瞧了瞧千雪送到手邊的糕點,捏了一塊,卻不著急吃,左右瞧了瞧,這才問道。「表妹不是一向不喜下廚麼?怎麼今日如此的好興致?」
「我原以為,淺藍表妹的廚藝以是不錯,現在嘗來,千雪也是在藏拙。」
千雪目光閃了閃,她的確對廚藝並不感興趣,若不是听聞物華這些日子經常夸贊淺藍,說是淺藍廚藝不錯。
尤其是糕點這一類獲得了物華的青睞。今日听聞物華尚在依文夫人房里,這才拉了淺藍匆匆忙忙的趕來麼?
物華輕輕一笑,將糕點送入口中,稱贊道。「沒想到千雪表妹不僅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就連廚藝都數一流。果真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啊。」
听見物華如此說,千雪面上染上了淡淡的紅霞,看著物華一旁放著的托盤,嬌嗔的瞪了物華一眼,那意思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來。
可還未等她得意一會,物華後面的一句話,卻讓她面上血色全無。
「程兄果然是好眼光。」
林姨母迎合一聲,目光緊緊盯著千雪,生怕她昏了頭,做出什麼不該做的事來。
「程兄?」千雪微愣,好似不大明白物華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表哥,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恩?」看到千雪這個反應,物華頗感意外的瞧了林姨母一眼。
眼見她面露尷尬,恍然大悟般笑道。「姨母竟是還未跟表妹提過這個事情麼?」
林姨母尷尬的笑笑。
「莫不是想要給表妹一個驚喜?」物華嘆息了一聲。「倒是物華嘴快了。」
「哪里哪里。」林姨母一邊迎合,一邊觀察觀察著千雪的表情,眼見她傻愣愣的模樣,心中不忍的嘆口氣。
女兒是從她身上掉下的一塊肉,她哪里能不明白千雪的心思。
只是可惜,林姨母用眼角余光瞥了物華一眼,只見坐在一旁的男子側臉輪廓俊美,氣質更是超于常人。
神女有意落花無情。
她心中自然是希望能攀上右相的這門親事,可是如今瞧來物華並沒有這個打算,她自然是要做兩手準備的。
物華好似並未察覺到場上詭異的氣氛,端了一旁的茶水淺酌了一口,緩緩道。「我與程兄乃是同僚。」
「以往瞧來,程兄的品行都不錯。」物華笑眯眯的感嘆道。「千雪你若是與他成了好事,當真是稱得上郎才女貌。」
她這話听到了千雪的耳中,就像是直接給她心中插上了一把刀。
千雪面色煞白,直勾勾的瞧著物華,眼眶一點點紅了。「表哥這話,是什麼意思?」
物華只是瞧了她一眼,轉過頭,全當她是害羞,朗聲與林姨母交談。「不知表妹的婚期可挑好了日子?」
林姨母眼見千雪還想要說些什麼的模樣,狠狠的瞪了一眼以示警告。偏過頭,「還不急,我還想要將千雪留在身側一段時間呢。」
「這倒也是。」物華眉頭飛揚,一副很是高興的模樣。「畢竟千雪表妹聰慧,與姨母很是親近,想要在身邊多留些時日乃是人之常情。相信程兄那邊也會體諒的。」
「恩。」
眼見兩人相談甚歡,千雪卻是直勾勾的盯著物華。
她自小就常听母親提起這個身在京都內,從小才情過人的天才表哥。本也沒動幾分心思,可母親帶著自己入了相府,還一再表明表哥並未娶妻,這不就是在暗示自己可以近水樓台先得月?
她自視甚高,第一眼瞧見了這個表哥,便驚為天人,日日魂牽夢縈。好不容易上個月兩人之間有了起色,表哥對她柔情似水。讓她一度沉迷。
沒想到自打雲書落了胎後,一切都變回了原樣。
不,甚至還不如原來。現在表哥居然一口一個程兄,這意思就是要目送自己嫁給他人?
一個月前的濃情蜜意還歷歷在目,她不相信,不相信那只是她一人臆想。
想到這里,千雪的半邊身子微涼,難不成?表哥是發現了什麼?
等到物華起身離開,都未說出一句話來。
「表哥。」總歸還是不甘心,尾隨物華出來的千雪眼眶微紅,心傷的凝視著物華的臉。
物華只是側過身,「不知表妹還有何事?」
「母親將我許配給了程泉,表哥你也同意?」千雪咬了咬牙,問道。她這話已經很是露骨。
物華听到這話,略顯吃驚的回過頭,「表妹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想了想,「莫不是你不喜歡這樁親事?」
「我…」只是千雪的話還未說完,便被物華打斷。
物華似笑非笑。「若是千雪你不喜歡,去跟姨母提提,姨母怕也不會勉強于你吧?」
千雪話被堵在喉嚨口,凝視著面前峻秀出色的男子,許久說不出話來。「表哥。」
物華陪著千雪站了許久,眼見她淚眼婆娑並不說話,眉眼之間竟是半分憐惜之色都無,她只是眉頭一皺,低聲道。「若是表妹無事,那我便先行一步。」
「表哥。」還沒等物華走出兩步,千雪跨前幾步,喊住了她,聲音低低的,也不知物華到底听沒听到。「你,你是不是知曉了?」
物華只是偏過半個身子,竟是連個正眼都沒給她。「表妹在說些什麼?我怎的不大明白?」
說罷,她唇角緩緩勾起一個笑。
從千雪這個角度看去,恍惚之間瞧清楚物華唇角的那抹冷笑,千雪如墜冰窟。他一定是知曉了,所以才要這麼懲罰于她。
「表妹莫要多想,安心待嫁吧。」
物華冷冷的丟下一句後,大步離開。
目光冰冷,雲書落胎之事,便是這女人一手設計。
不過就是愛慕自己罷了,便對雲書下如此狠手。莫說她不是男子,就算是個男子,怕對如此心如蛇蠍的女人不感冒。
現在就絕望了?日子還長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