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閨計 第40章 鄴子琤

作者 ︰ 白雋鴿

丫鬟從懷里掏出個巴掌大小的盒子給她,她接過直接遞給範惟劼︰「劼表哥,這是我送你的生辰禮物,你看看喜不喜歡。」

「哦,那我可要好好看看!」範惟劼正在喝茶,聞言放下茶盅,饒有興致的接過來。

他把盒子打開,只見大紅姑絨的底襯上靜靜躺著塊羊脂玉牌。

範惟劼「咦」一聲,拿起來細看︰「這上面雕的是什麼?」

顧成昱看了那玉牌一眼,繼續笑著喝茶,看來是早就知道了。坐在範惟劼身邊的範惟誠湊過臉仔細打量,道︰「像是一個人的側臉……」他突然扭頭看看範惟劼,又看看玉牌,「這玉牌上的人倒是跟你很像嘛!」

「嗯?是嗎?我也要看!」王曼卿湊過去看了看,眼楮一瞪,「真的是你啊!」

這下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紛紛湊過來看——

範惟劼眼里露出驚喜的光,誠心誠意對顧成嬌道︰「表妹,這份禮物你費心了,我很喜歡!」

「表哥喜歡就好。」顧成嬌略帶得意的笑道。

顧成昱放下茶盅,笑著看了妹妹一眼,對範惟劼道︰「圖是成嬌親手繪了,請珠璣閣的大師傅照著雕出來的……」

李莞順勢站起身看了兩眼,玉是好玉,雕工不算精細,重在抓住了神韻,看來顧成嬌十分擅畫。

範惟劼眼楮一亮,愛不釋手的把那玉牌翻來覆去的看。

顧成嬌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其實也沒費什麼功夫……我哥給你準備的禮物才真是費盡心思呢!」

「哦,顧公子準備的肯定不是凡品,快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範惟容道。

話音剛落,周圍的氣氛突然凝滯了一下。

範惟劼眉頭微皺,所謂禮不在重在情意,不管表哥送他什麼禮物,心意是最重要的。範惟月和範惟誠臉色有些僵硬,容妹這話說的,跟那沒見過世面的小門小戶似的,難不成堂堂武安伯府還少了寶貝?

範惟寧、範惟峻兄弟倆對視一眼,默默喝茶。

顧成嬌低頭整理手腕上的紅珊瑚手串,臉上有幾分輕蔑。王曼卿和李莞交換了個眼神,若無其事的看向顧成昱。

「不過是聊表心意而已,貴重與否又有什麼重要呢。」顧成昱淡淡道,然後不等其他人說話,高聲喊他的小廝進來。

範惟容像是一點沒感覺到其他人的異樣,滿臉期待等著看顧成昱準備的禮物。

他的小廝恭敬的捧著個長方形的盒子進來放在桌上。

範惟月有意調節氣氛,不等範惟劼動手,笑著伸手把盒子打開︰「我可要先睹為快!」

盒子里是卷檀香木的卷軸,她拿出來放在桌上徐徐展開。

是一幅畫。

大雪紛飛,天地白茫茫一片,嶙峋的山石上簇生青竹,雪壓竹枝,彎而不折。

整幅畫構圖簡單,不過寥寥數筆,沒有題字,沒有落款。

眾人圍在桌邊賞畫,表情都有些古怪。

李莞看了看顧成昱,心里不由納悶,這幅畫寓意挺好,但畫面過于單薄,筆法也略顯簡陋,實在是沒什麼特別之處。

顧成昱眉目帶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

她眼神一瞟,看到顧成嬌眼底滿是得意,比先前更盛幾分。

難道這幅畫還有什麼機關不成?

李莞走近些仔細打量,可惜看了半天也沒看出什麼名堂來。

「哈哈哈哈,還是表哥了解我,知道我素來愛竹,特意送我這幅畫。謝謝表哥,我很喜歡!」範惟劼爽朗的笑了兩聲,朝他的小廝使了個眼色,讓他趕緊把畫收起來,免得顧成昱尷尬。

範惟誠幾個面色一松,他們可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想贊美幾句吧,這畫實在牽強,什麼都不說吧,又搞得顧成昱沒面子。還是趕緊收起來的好。

範惟劼的小廝淨松趕緊低眉順目的上前來,伸手想把畫收起來。

「等一下!」他的手指剛踫到軸柄,王曼卿突然出聲制止他。

眾人一愣。

王曼卿低下頭,指著畫的右下角奇道︰「你們看,那是什麼?」

什麼東西?

大家回過神來,順著她的手指看過去,只見畫上山石堆下的位置,蓋著一方拇指大小的印鑒。這印鑒太小,又蓋在這種小角落里,讓人很難發覺。

範惟月離畫最近,不由彎著腰細細查看。

「大姐,上面印的什麼?」範惟容迫不及待的問。

「……好像是……咦……」範惟月納悶的蹙起眉,「這上面的字好生奇怪……」

「什麼字?我來看看!」範惟劼把臉湊過去,接著驚訝的「誒」了聲,奇道,「像是……規、心、篤、志……不過怎麼缺筆少劃的?」

眾人聞言皆來了興致,紛紛上前細看。

缺筆少劃?

李莞心中一動,湊過去定楮一看,頓時呼吸一滯,難以置信的瞪大了眼楮。

她像是被定住了一樣,眼前有片刻的空白,想上前看得更清楚些,腳下卻如灌了鉛一般。腦子里猛地閃過一個天方夜譚般的念頭,讓她不由心跳加速。

其他人還在那兒研究著。

「難道是刻錯了?」

「哪位大師用過‘規心篤志’的印章?」

「說不定是因為章太小了,所以省略了筆畫……」

王曼卿看了看那個印鑒,撇撇嘴,眼神一拐落在李莞身上。她眉梢微挑,伸手在李莞眼前揮了揮︰「莞兒?」

李莞沒理她。

「莞兒你怎麼了?」王曼卿伸手搖了搖她的肩膀,聲音慌亂,「你不舒服嗎?臉色怎麼這樣?」

範惟月听到她的聲音轉過頭︰「怎麼了?」

範惟劼等人的目光也落到李莞身上。

李莞瞪著的眼楮眨了眨,僵硬的臉色慢慢軟下來,呆滯的眼神緩緩轉到王曼卿臉上︰「沒事……我沒事。」她勾唇淺笑,目光恢復了柔和,「只是看到印鑒上的字,覺得很奇怪……很特別……所以有些驚訝。」

王曼卿等人松了口氣。

範惟容臉上露出不以為意的神色,沒見過世面的丫頭。

李莞對他們或關切或漠然的目光視若無睹,笑意盈盈的看向顧成昱︰「顧大哥,不知道此畫出自何人之手?」

「是啊是啊,這幅畫到底是怎麼回事?表哥你就快說吧,別賣關子了!」範惟劼急道。

顧成昱淡淡一笑,不慌不忙道︰「這幅畫,乃翰林院鄴大學士所作。」

眾人面面相覷。

這麼一副可說是中下水平的畫,是驚才艷絕的鄴子琤先生畫的?

怎麼可能!

在場的人里雖然不是人人都有幸親眼見識過鄴子琤的畫作,但至少知道,鄴子琤善畫山水,意境邈遠深幽,如仙如夢,風格十分明顯。

「表哥,你會不會弄錯了?」範惟劼遲疑道,「這畫……實在不像鄴先生的風格……」

顧成昱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問道︰「你們可知道鄴先生是哪一年中的狀元,又是哪一年進的翰林院?」

大家互看一眼,臉上都有些意外。

「我只知道他是永熙二十八年的狀元,至于是哪一年進翰林院就不太清楚了……」範惟劼道。

「三十一年。」顧成昱道,「鄴先生是永熙三十一年進的翰林院。」

範惟誠疑惑道︰「二十八年中狀元,三十一年才進翰林院……可是據我所知,鄴先生除了翰林院並沒有在其它地方任過職,那這中間的三年……」

「眾人皆知,鄴大學士品行高潔,淡泊名利,無意于官場傾軋,所以一直掛著翰林院的閑職。但其實很多人都不知道,就這閑職,鄴先生起初也是不願的。他參加科舉是為了家族的榮譽,考中狀元後,就向先帝辭行,打算回鄉閑度一生。先帝十分賞識他的才華,百般挽留,可惜先生心意已決。先帝就和他約定,給他五年的自由時間,游歷大康的山山水水,五年之後若他還堅持不出仕,絕不強迫他。鄴先生答應了,在往後走遍大江南北,看盡各地風光。誰知僅三年的時間,先生就回到京城,請旨入翰林院,一直到現在……」

「不是約定五年嗎,怎麼三年後鄴先生就回來了?」

顧成昱若有所思︰「鄴先生游歷期間,身邊只有位一路跟隨他的老僕,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些地方,經歷了些什麼……」

「那這幅畫難道是他在游歷時畫的?」

顧成昱點點頭︰「對,我只知道先生游歷的最後一個地方是南山竹海。他在那兒畫完這幅畫後,就立刻回了京城……他把畫送給了當時的守山人,守山人死後,他的兒子將此畫收藏,經十來年的轉手,我也是前段時間才無意中尋得此畫……」

大家都沉默了,目光不由重新落在桌上的畫卷上。

鄴子琤在那三年中究竟經歷了什麼,竟然會改變心意,提前入仕。他性格淡漠,不重名逐利,自然不可能因為功名利祿。期限未到,也不會是因形勢所逼……

簡單而真實的一簇野竹,彎而不折,會不會正是他游歷所獲的心得?「規心篤志」指的又是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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