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上傳來鼓聲,幾個穿藍色舞衣的舞姬開始起舞。她們的身體特別柔韌,把簡單的舞蹈動作做到了極致,每一步都踩在鼓點上,看起來十分賞心悅目。
李莞饒有興致的看著。
時間不知不覺就過去了,夜幕降臨,醇釀坊里漸漸喧鬧起來,大廳里人來人往,二樓的每一個廂房里都亮起了燈。
妙菡帶著兩個侍女來給李莞送菜。
每個甜白瓷盤里只盛著很少的食物,擺盤十分精致,花樣兒也新鮮,大大小小的盤子放了大半個梅花黑漆桌,差不多是兩個人的食量。
尋芳有點傻眼,這醇釀坊的老板絕對是奸商啊。
李莞倒覺得挺好的,這些食物看起來很美味的樣子,吃起來應該也不錯。既能嘗鮮,又不浪費,畢竟來這里的人誰會少了一頓飯吃。
她的表情讓妙菡覺得十+.++分受用︰「您先吃著,還有幾道點心等會兒就端上來。筠霜姑娘再過半個時辰就出場。」
李莞點點頭,夾了塊蜜汁乳鴿放進嘴里,眯著眼楮道︰「真好吃。」
妙菡笑了笑,帶著人退了出去。
「你也吃啊。」李莞邊吃邊對尋芳道,嘴邊沾了點醬汁,看起來十分孩子氣。
尋芳釋然了,小姐開心就好。
她坐到桌邊,先給夾了塊魚段,仔細把魚刺剃了放到李莞的碗里,才給自己盛了碗香濃的雞湯。
大概酉時末,舞台上絲竹聲停下來,舞姬退了下去,兩個侍女拉上紗帳把舞台圍了起來。
筠霜要出場了。
李莞靠在椅背上打量外面,只見屋頂和走廊上的燈籠紛紛熄滅,只剩幾盞亮著朦朧的光,大廳里的交談聲低下去,全場彌漫著一種神秘感。
她不由坐直身體,期待的看著舞台。
尋芳見了就拿了個靠枕墊在她腰後。
一道空靈的琴音響起,先是如耳畔低語,隱隱約約,然後聲音漸漸變大,時而像是天外的仙音飄蕩,時而像高山流水般昂揚,時而又像林間的清溪婉轉,引人入勝,繞梁不絕。
舞台周圍的白色燈籠突然亮起,紗帳緩緩拉開,一位身穿海棠紅曳地長裙的女子出現在大家眼前。她年約二十,眉如遠黛,唇色嫣然,烏黑的青絲挽成飛仙髻,****半露,瑩白的肌膚在紅衣的映襯下欺霜賽雪,發釵上長長的金色流蘇垂落下來,一直隱沒到牡丹紋抹胸里。
她低著頭垂著眼瞼,縴細的十指在琴弦上翩然起舞。
李莞清楚的听見眾人的吸氣聲,所有人都被筠霜的嫵媚靡艷震住了。
她緩緩靠回椅背上,心里有些淡淡的失望。
外界所傳鄴子琤高潔俊逸如謫仙,能跟他傳緋聞,她還以為這個筠霜有多特別……
這時,樂聲一轉,變得如月光般清麗靜謐,台上的筠霜紅唇輕啟,如黃鶯般婉轉美妙的歌聲響起。
這是……李莞不由側耳傾听。
春江潮水連海平,海上明月共潮生
灩灩隨波千萬里,何處春江無月明
江流宛轉繞芳甸,月照花林皆似霰
空里流霜不覺飛,汀上白沙看不見
江天一色無縴塵,皎皎空中孤月輪
江畔何人初見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
是張若虛的《春江花月夜》。
李莞有些驚訝,沒想到她竟然唱了首這麼幽美邈遠的詩。
筠霜緩緩抬頭,嫵媚的丹鳳眼淡淡的看著前方的空虛處。
那是怎樣一種眼神啊,李莞覺得自己很難描述。
若是比作清泉,又比泉水更清澈,若是比作冰雪,又比冰雪更純潔。
天真無瑕,像是皎潔的月光中最純粹的一抹。
*
一曲終了,台下響起經久不絕的掌聲,筠霜朝眾人福了福,婷婷裊裊的退下去。
「這個筠霜有點意思,看來鄴子琤艷福不淺啊。」李莞徐徐道。
身旁悄無聲息,她扭頭一看,尋芳正呆呆的看著空無一人的舞台,臉上是毫不掩飾的驚艷。
「看呆了?」李莞伸手在尋芳眼前晃了晃。
「哦,小姐……」她回過神來,有些不好意思的撫了撫鬢角。
李莞抿唇一笑,果然是愛美之心人皆有之,尋芳原本對筠霜的身份不以為然,現在都為她的美麗折服。
或許筠霜的魅力已經高到一種境界,不光男人喜歡她,女人也會心生傾慕。
那晚李莞一直在醇釀坊待到亥時,可惜沒有發現鄴子琤的身影。
臨走前,她問妙菡︰「听說鄴先生常來醇釀坊小坐,你見過他嗎?」。
妙菡笑了笑,道︰「鄴先生從不讓我們這兒的侍女近前伺候。」
李莞聞言露出好奇的表情,八卦道︰「那筠霜姑娘跟他是不是很親近啊?」
「這是筠霜姑娘的私事,我們不太清楚。」妙菡波瀾不驚道,一副被很多人問過而見怪不怪的樣子。
李莞心中微微有底,朝她笑笑,坐上馬車走了。
回到殘荷館已是亥時末。
李莞沐浴完,尋芳拿來睡裙幫她穿上,仔細扣好木牌紅繩上的結。
擷芳進來道︰「鶴望姑娘送信回來了。」
「哦,真的!」李莞喜出望外,鶴望走了這麼久,她心中十分想念。
擷芳把信遞給她,她接過來,迫不及待的拆開。
掃了兩眼,原本欣喜的表情沉了下來。
「小姐,鶴望姑娘說什麼了?」擷芳斂了笑,有些不安的問道。
李莞一口氣把信看完,冷聲道︰「語真是太胡鬧了!」
語姑娘惹禍了?
擷芳和尋芳對視一眼,雙雙垂下眼簾。
「江秉笙攜妓出游,語因為那批糧食對他心懷怨恨,帶著幾個護衛想給他點顏色看看,結果反被人家打得落花流水,逃跑的時候從馬上墜下來摔斷了腿……」
「啊!」倆人倒吸一口涼氣。
李莞嘆息一聲︰「看來鶴望近期都回不來了……準備些藥材送到江南去。」
「是,奴婢這就去。」尋芳應下轉身出去了。
擷芳給她倒了杯水︰「您別擔心,有鶴望姑娘在,語姑娘會沒事的。」
李莞搖了搖頭,她原本也是這麼想的,鶴望成熟穩重,一定能看好語,結果呢?她還是闖禍了。
摔斷了腿不說,落了把柄在別人手里,以後只怕要夾著尾巴做人了……以她的脾氣,怎麼受得了這個。
李莞立刻到書房,寫了封言辭犀利的信,告誡語以後切忌沖動行事,好好把傷養好,要是再敢去招惹那個江秉笙,她就把她拘在京城,哪兒都不準去了。順便讓鶴望安心照顧她,不用急著回來。
然後把信和藥材包在一起,讓人快馬加鞭送去江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