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醒來,風雪說至就至。
蕭默微微拉開了殿門,往外看去,外面的天陰沉得厲害,恰似黑雲壓城城欲摧。
這天下已太平了數載,如今戰火復燃,不知會給天下帶來什麼樣的轉變。
天微明的時候,宮娥內監就打紫慶殿寢宮進進出出,忙了近一個時辰。
蕭默等候在殿中,遲遲不見凌天旭出來。
文王提議讓凌天旭直接上朝與大臣們商議,若能達成一致,或許還能讓這場紛爭趁早平息。
蕭默深知如今景王得勢,就算有主張棄戰的大臣也未必敢言,今日上朝,多半無果。可她說一句文王便能以之前諫言有誤為由頂她十句,未免凌天旭兩頭為難,蕭默也就選擇默聲了。
景王,能以一個王爺的身份手握大權數載不放,于燕國敢弒君篡位,于天下敢發兵攻祁,他身在燕國,僅憑一封書信便能要了祁國重臣的命,當真是厲害!蕭默不禁勾了勾唇角。
「看什麼呢。」
蕭默轉過身,那耀眼的五爪金龍朝服穿在他身上卻仿若初見,君王之威,盛氣凌人,卻隱隱有些陌生。
她在想,
有一天,他大權在握,坐擁燕國江山,
越是君臨天下,
也就越發不像那日青衣執扇之人……
蕭默一言不發,轉身出了大殿,面具下的容顏積了一層薄郁,無人看見。
冒著飛雪步步前行,她面若冰霜。
她以為從前對凌栩漠不在意是因為無情,當那身影真的不復存在了,誰知,竟會念念不忘。
多情總為無情苦,無情卻被多情傷……
見蕭默的舉動似乎不太高興,凌天旭雲里霧里,快步跟了上去。
蕭默看了看走在身邊的人,退了兩步,走在他身後。
凌天旭跟著退後︰「生氣了?那你總得說為什麼吧,難道是因為文王?」
「我沒那麼小氣,別問了,文武百官還等著你呢。」蕭默淡淡道,扯了扯嘴角,勾勒出弧度,裝作微笑。
凌天旭掃了後面的隨從一眼,示意他們停留在原地,只與蕭默兩人往前走著。
「今日就算上了朝,也未必會議出個什麼結果,想必你心里也清楚。」
蕭默轉眼看向他,那眉宇間的愁緒凝得淺,叫人一眼就能看出。
蕭默沉下眸子,輕聲言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或許可行呢?」
這柔聲輕語讓凌天旭微微一愣,自打回宮,除了偶爾在萬卷閣外,縈繞在耳畔的總是蕭默故意裝出的粗沉之音。
寬闊的廣場上隨侍站得遠遠的,這里只有他們二人,蕭默說得格外小聲,只是為了給他一絲安慰。
凌天旭舒展了眉宇,唇角浮出了一絲笑意。
蕭默看著他,她曾義無反顧地幫了一個虛情假意之人,如今豈能不盡心竭力去幫一個為她奮不顧身的人。
被景王先發制人,不代表滿盤皆輸,棋不下到最後,怎知誰輸誰贏。
冰冷的面具遮掩面容,只能見到那一雙若水明眸,眼波盡是柔情。
凌天旭看得久了些,不禁徐徐開口︰「什麼時候才能做回真正的蕭默?」
蕭默莞爾一笑︰「等你君臨天下。」
那時她便可安心去到她該去的地方,燕國,並非歸處。
不知道她心中所想的凌天旭卻十分欣然︰「一言為定。」
說完便加快了步伐往前庭走去,在他眼里,這世上只有她才配以江山為聘,他已迫不及待要坐穩燕國的天下。
三大殿正前的皇極殿,還是之前見到的那樣恢弘,風雪之下,更添肅穆。
凌天旭登上了丹壁後忽然停下了步子,站在那里看著殿內。
蕭默疑惑地看著他,跟著上了丹壁,一見殿內的情形,頓時娥眉緊鎖。
這大殿空空蕩蕩,除了文王和門前的守衛外,再無他人……
「陛下。」文王無奈地鞠身拱手。
「他們人呢?」
這幾個字凌天旭說得分外沉重。
小六打探了回來說道︰「啟稟陛下,大臣們……大臣們都去了攝政殿。」
「景王來了?」凌天旭的臉色已青得不能再青。
「回陛下,景王一早就入宮,召集大臣們在攝政殿議事」
凌天旭臉色難看,蕭默的臉色亦是陰沉,昨日出兵先她所想,今日露面先她所料,景王步步先發制人,這下大臣那邊怕震住了。
「過去看看。」凌天旭冷冷的一句,移步出了皇極殿。
攝政殿位于皇極殿右邊,兩殿相距不遠,攝政殿在氣勢上雖然遜色了些,但如今的權勢卻足以凌駕于皇極殿。
蕭默快步跟著凌天旭去到皇極殿,正好逢上了魚貫而出的大臣們。
對于凌天旭的出現,大臣們似乎並不驚訝,紛紛跪地請安︰「臣……參見陛下。」
「這麼快就議完了?」
凌天旭的語氣平和,可知他已經盡力壓制住了心下的火。
大臣們伏在地上,無一人敢吭聲。
「哪個是戶部尚書。」蕭默輕聲問小六。
小六挨個看了看,說道︰「江大人不在。」
「吏部左侍郎呢。」
「也不在。」
蕭默大致數了數在場的官員,似乎還差了不少人,這就是說有不少人既沒去皇極殿,也沒到攝政殿,這些甘願被夾在中間的人,有朝一日非得讓他們選,他們又會選擇這兩殿中的哪一個呢?
跪在地上的大臣十分從容,蕭默猜測這些人應當是忠心于景王的。
蕭默走到凌天旭身邊,對他耳語了句︰「他們都是向著景王的人,無用。」
凌天旭拂袖揮手,衣袖隨風,衣袖上金絲秀制的龍在風中盤飛,似在彰顯,著此衣者才是君!
大臣們起身︰「謝陛下,臣等告退。」步伐匆匆離去。
凌天旭徑直走入攝政殿,已是人去樓空。
「景王人呢?」凌天旭側眼問隨侍。
「回陛下,景王已經走了。」
「他就這麼怕見朕?」
「他不是怕,是不想與你傷了表面的和氣。」蕭默沉了口氣說道。
景王背著凌天旭出兵,背著他發兵,如今就連議事也背著他,似是不願與他針鋒相對。
蕭默的目光忽然落到了殿中的那口大瓷缸上,走近一看,瓷缸里還養著錦鯉,旁邊的炭爐像是專程供這些魚取暖的,觀花養魚都是圖個閑適自在,這魚缸似乎與莊重的攝政殿不怎麼配,亦或是景王除了老謀深算外,還是個隨心所欲之人。
既已露面,卻又回避,何時才可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