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的除夕她和母親總會應邀去宮中赴宴,曲家並非皇族,卻能與親貴們一起共慶佳節,滿朝文武僅此一門,如此殊榮,暗藏危機。
宮宴設在後宮宣安殿,依舊由安貴妃主持。
江理已經投向凌天旭,本以為凌天旭對安貴妃的態度應該大有轉變才是,可蕭默看得出凌天旭對江芷只是從冷淡變成了客氣,對凌啟也只是偶爾關切,不怎麼上心。
不過江芷如今的處境比起麗妃好了不少,正如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安貴妃算不上得寵,麗妃的地位卻每況日下,這變化看起來甚是反常。
那聖眷去了何處?私下猜測的親貴紛紛將目光投向了凌天旭身邊的蕭默。
一個侍衛奪了娘娘的寵愛,還能不是斷袖?
太後似也察覺到了親貴們眼神中的異樣,瞥了一眼蕭默,他從前膽大妄為慫恿凌天.+du.旭與景王對著干,如今是收斂了,卻又鬧出這樣的笑話,讓皇家天威有損,不是禍害是什麼。
蕭默四處看了看,右邊第一張明顯區別于其他位置的席位空著,景王未至。
上次軒閣一見後就再沒見過,凌天旭說什麼都不讓蕭默獨自在宮里游走,生怕景王會對蕭默下毒手,尤其是知道她那天跟景王下棋還打成了平手後,絕不讓蕭默離開他的視線範圍一步。
蕭默憶起那白衣身影,只記得他神情冷漠,喜好安靜閑適,行事果斷切堅決。
「景王到……」
殿外一聲高呼,殿內舞罷樂止。
方才還有說有笑的親貴們這就斂聲屏氣起來,泰然自若的沒幾個,臉色最難看的當屬麗妃。
麗妃上次她砸了景王心愛的暖玉子,可謂將全家推到了風口浪尖,景王本人是沒說什麼,也不需要他說什麼,身邊的見風使舵的大臣們自會出力。
若不是太後出面求情,麗妃父親的官位都險些不保,最終從吏部侍郎成了吏部員外郎,此事便算了結。
再相見,入目的已非白衣勝雪。
他于門前解下披風,移步入內,大殿通明,無數盞宮燈下,凌浩一身紫金蟒袍熠熠生輝,金冠束發,縱使錦衣盛裝,亦不減半分風華。
端手于身前,拇指上帶著一枚翠玉扳指,徐步走近。
精致的五官上依舊像覆了一層冰霜般冷漠,不怒自威。
凌浩立于殿中,拱手︰「臣,參見陛下,參見太後。」
「景王免禮。」太後客氣地招呼著。
「謝太後。」
凌天旭的神情算不上陰沉,卻也沒有悅色。
凌浩的目光由始至終都沒關照過凌天旭,倒是有意無意地看了他身後的蕭默一眼。
凌浩入席就坐,殿內的氣氛也變得拘謹起來,親貴們把酒暢談也變成了竊竊私語。
蕭默看著那紫衣身影似乎分外孤獨,再一看其他的親貴,漸漸知曉了原因。
「怎麼不見景王妃呢?」蕭默問小六,就連文王都是帶著王妃來的,這里的皇親國戚似乎只有景王孤身一人。
「景王府,沒王妃。」
蕭默有些吃驚,畢竟連凌天旭都有不少嬪妃了,而景王還……
見蕭默驚訝的樣子,小六又湊近補話︰「景王不近。」
蕭默望著那默默飲酒之人,只覺捉模不透,卻看不出一絲一毫的奸詐陰險。
宴散之時,景王第一個離去,看得出他似乎很不喜歡這樣的場合,雖是來遲但仍舊來了,這是否說明此人在某些情況下也會妥協?
隨凌天旭回紫慶殿的路上,蕭默發現小六沒跟著,而凌天旭放著御攆不坐,執意要陪蕭默一同走回紫慶殿。
「好些日子沒見過梓依了,她還好嗎?」。
「我已命內府多加留心,我常常不在宮中,不知奴才疏于照顧。」
蕭默笑道︰「你這個叔叔能對梓依這麼好,怎麼就和自己的叔叔水火不容呢?」
「為了皇位反目成仇的親兄弟都多了去了,何況叔佷。」凌天旭淡淡道。
周圍忽然變得安靜下來,小徑清幽,只聞得二人的腳步聲,蕭默回頭一看,身後的宮女內監們都不見了人影。
氣氛有些詭異……
暖意從掌心傳來,蕭默一愣,手已被他牽住。
蕭默想抽回手,卻被他緊緊握著,蕭默越是想甩月兌,他攥得越是用力。
「快放了。」蕭默急切道。
凌天旭索性將她拉入懷中擁住。
「你瘋了,還嫌流言不夠麻煩嗎?松開!」
「宮里向來都是是非之地,不是你說的嗎,空穴來風不足為懼。」
「凌天旭!你不知道什麼叫男女授受不親嗎?」。
凌天旭毫不在意,笑著溫語︰「知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你忘了上次……」
「別說了!」蕭默冷言道,打斷了他的話。
初來燕國,他搖身一變成了高高在上的君主,擁有嬪妃數眾,她以為他不再是只與她有說有笑的凌栩,便對一切漠不在意。
他說他從未召幸過任何嬪妃,她不信,但那偏殿里的陳設的確是新的,她確是入住偏殿的第一人,來了燕國到現在,除了听她的話關照過江芷外,他沒有理會任何一個妃嬪,他知曉麗妃得罪景王是因為找蕭默的茬而誤毀了景王的棋時,他第一次默認了凌浩對官員的處置。
大權旁落,他無奈憤恨,卻依舊對她笑語歡談。
他的眼里,好像只有她一人。
這一世,她沒有家世也沒有傾國的容顏,他對她不是利用,亦非重色。
她怕,怕有一日會認清,認清他還是那個自己念念不忘的人,她怕被他的真心觸動,深陷情愫。
他不能為她放棄燕國江山,她也不能為他放棄仇恨。
明知分離,情之一字,或忘,或傷……
「那,說另外的,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見嗎?」。
蕭默沉了口氣︰「提這個做什麼。」
「沒想到民間竟有你這樣聰慧的女子。」凌天旭慨然,他路過公堂,听聞一女子能言巧辯,句句不離祁國律法,律法乃一國之重,他甚至有些嫉妒,嫉妒祁國連一個女子都深知律法,不禁上前圍觀。她的睿智,讓他就此對一個祁國女子起了一絲欽佩之意,主動想了個法子幫她盡快月兌罪。
他擁有後宮三千,游走天下閱女無數,唯她敢冷顏相對,唯她清冷孤傲,不受世俗拘泥,仿若遺世獨立。
與她策馬山河,共歷難關,她以血入藥救他于生死一瞬。
他傷了,她著急趕走麗妃,看著麗妃惱怒的樣子,他莫名高興。
這樣的女子,如何不傾心。
凌天旭松開了蕭默,伸手摘下她的面具,天色昏暗看不清容顏,只見月下她眼眸如星。
他曲指托起她的下巴,不由自主地俯下頭去。
蕭默頓時心慌意亂,在那面龐快貼近之時猛地推開了他,奪過了他手里的面具戴上快步離去,留下他一人獨立寒夜。
凌天旭雖然遺憾卻並不惱然,方才他听見了她心跳飛快,這麼沖動,不是害羞是什麼,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不急,不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