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繡閣是都城有名的軟香溫玉之所,說的好听一點,其中不乏弄音作舞之人,精通音律的姑娘和身段曼妙的舞者比比皆是,皆為這所夜市里最為熱鬧的鋪子增添了美名與雅致。可是里面卻還是柳暗花明,別有洞天。
唐谷溪帶著玉茗初次進入這樣的場所,自然要打扮成男子模樣,不僅不能體現出一丁點女兒身的痕跡,更要越粗獷大膽才好。
這對于唐谷溪來說,自然好說,關鍵就是玉茗了。她自從站到這鴛繡閣門口起,就開始雙腿發軟,單是望著那門匾上瓖著金邊的三個字——鴛繡閣,就已經膽戰心驚,想要打退堂鼓了。
「小姐,我……我覺得我肯定會被認出來的,你就別帶我進去了!」鴛繡閣旁邊的小巷子口上,兩個人躲著大街上熱鬧的人群,玉茗正雙手拉著唐谷溪的衣袖,悲切地哀求著。
唐谷溪一臉鎮定,不慌不忙地說︰「你的意思是……要我一個人進去了?你放心?」
「我……」
「夫人若是知道你讓我一個人去這種地方,會怎麼想呢?」
「可夫人也絕不會讓你來這里的啊……」
「你!」唐谷溪豎起手指,可也不知道要反駁什麼,于是便勸道,「玉茗,反正你都已經來了,還好意思打退堂鼓?這可不是我唐谷溪身邊人應有的作風,所以啊,你就別想逃了。」
「小姐……」
「不許叫我小姐。」唐谷溪壓低聲音道,「我說你怎麼老忘這茬兒呢,稱呼是萬萬不可叫錯的,還按以前的叫,明白了嗎?」。
「嗯。」玉茗急忙點頭。
「還有啊,我又不用你說話,等會兒你只管陪著我,眼楮利索點兒,只要別給我幫倒忙就行。」
「嗯,我記住了小姐。」
「你……」唐谷溪又轉過頭來豎起手指,青眉豎起,目光犀利。
「公……公子!」玉茗急忙糾正。
唐谷溪這才滿意地放下手指,回過頭來,望了一眼不遠處絡繹不絕的行人進進出出的鴛繡閣,輕輕道︰「好了,該進去了。」
那劉大嫂的相公是鴛繡閣的常客,無論老鴇還是姑娘們,幾乎都認識他。要說來這兒的人,大多都是有財有權者,可這劉某人乃一做小本買賣的人,平時喜歡弄虛作假。據說年輕時跟著一名高人學習神算之道,曾經也神機妙算過幾次,掙來不少錢。常常眼楮一閉,手指輕捻,嘴里嘀嘀咕咕幾句,便為人指出了「前方之路」。
因此,雖然並無長業,可他憑借這一身的「本事」,也勉強能養活得起家里的妻兒老母。但不知從何時起,這劉半仙兒竟迷上了紙醉金迷的生活,三天兩頭往這鴛繡閣跑。他自己的「生意」也不做了,重心全放在了尋歡買醉上。
劉大嫂其實一開始就擔心他的生意和買賣,畢竟神機妙算之事只在眾人一口上,可最會神機妙算的,豈不還是老天爺嗎?這平凡老百姓哪能和天比呢?倘若有朝一日,他不能再憑借這個混口飯吃,眾人說辭不一致了,那麼他的信譽全失,這一家老小都要跟著餓肚子了。
可偏偏屋漏偏逢連夜雨,就在她丈夫醉生夢死、夜不歸宿的時候,劉大嫂身體也每況愈下,早在半年之前就躺在床上不便下地了。家里還有兩三個孩童需要養育,而婆婆一大把的年紀,更是需要人照料。
劉大嫂整日以淚洗面,哀其不爭,嘆己薄命,周而復始,身體也越來越糟糕。就在唐谷溪半年前被禁足的前幾日,還曾多次來她家中探望她,並且每次來都讓玉茗帶著銀兩和糧食,偶爾還為自己的幾個兒女帶些唐府的小點心。
唐家小姐的照料使她感動不已,在那些日子里,唐谷溪的到來便是一把火柴,為她淒淒慘擦的生活燃起一絲光明。可自從半年前起,不知何故,那唐小姐便未曾再來過一次了。
至于原因,旁人自然不知。唐谷溪在重獲自由之後,第一件事就是跑來看望劉大嫂。直到昨日那兩個身穿羅紗裙的俏麗姑娘重新出現在自家院子里,劉大嫂才得知原因,之後便感嘆不已,又多次道謝。
此時的劉大嫂,幾乎已經病入膏肓。唐谷溪也是在幾個時辰前才得知,劉家老母早已在三個月前入土為安了。而此時此刻,她那不爭氣的丈夫竟然還在花天酒地中,絲毫不管家中妻兒的死活。
听聞所有事情之後,唐谷溪氣得渾身發抖,她在悔恨自己未能幫上忙之余,還對劉大嫂的相公恨之入骨,發誓一定要把他揪回來,再往外逃就打斷他的腿。在劉大嫂家照料了整整半日,最後才在晌午回了家。
進入鴛繡閣後,唐谷溪清了清嗓子,作昂首挺胸狀,右手甩開一把折扇,有模有樣地朝里走了進去。玉茗在她身後小心地跟著,緊緊挨著小姐,生怕被人一擠便和小姐分開了。
鴛繡閣內煙霧繚繞,香氣噴鼻,女子的嬉笑聲和男子們的叫罵聲此起彼伏,醉了酒的人跌跌撞撞地穿來穿去,一時桃色滿園,春光無限。
唐谷溪也感到極其不自在起來,她本以為自己能應付得來,可一旦真到了這種煙花醉柳的地方,當真還有點害怕了起來。不過話既然都放了出去,那便沒有收回的道理,何況玉茗還在自己身邊呢,如果自己都亂了陣腳,那更別說她了。
正在她左顧右盼,想著如何找到劉半仙兒時,一個穿紅戴綠、一身臃腫的中年女子從一側繞了出來,花枝招展地站到兩位前面,臉上的笑擠得她沒了眼楮,一手拿著羅扇,一手拿著絲帕,風情萬種地問道︰「二位公子可是第一次來我們鴛繡閣?」
唐谷溪點了點頭,「正是。」
「哈哈,我說呢,怎麼之前沒見過二位!看二位公子打扮不俗,面容俊秀,想必……」女人笑得嘴都閉不上,一雙小眼楮發著亮盯著她們兩個,「想必是出身有錢人家了!二位公子一進門我就覺得不一般,使我們鴛繡閣蓬蓽生輝了呢!」
唐谷溪听得直內心作嘔,不禁小聲嘟囔道︰「一身銅臭味……」
「啊?公子說什麼?」女人尖利的嗓音重新響起,不等唐谷溪回答,又接著說,「不知公子是要找哪位姑娘還是……由我帶著都挑一遍呢?兩位公子的眼光一定高,我們這兒最有名的當屬花魁……」
「不不不,我們今日來,不找姑娘。」
「不找姑娘?」女人怔了怔,又眉開眼笑道,「那可是來听音賞……」
「我們來找一個客人!」唐谷溪听不下去了,兩只耳朵早已嗡嗡作響,于是直截了當地打斷她,「俗稱劉半仙兒的劉五岡,是不是常常來此做客呢?想必你們一定熟知了!」
直到此時,老鴇的臉上才出現疑慮的神情,來這里的男子都是來找女子的,哪里有兩個清秀小生來此找老顧客呢?何況是無名無財的蕩客劉五岡?看眼前二位人神情嚴肅,並不是有意糊弄自己,想必是劉五岡招惹了人家,引得人家才找上門來的。
想到這里,老鴇心里有些晦氣,不禁暗罵起劉五岡來。這個劉半仙兒,不僅每次來都會賒賬,還常常惹得姑娘們不開心,這次倒好,把仇人引到自己門上了!
見老鴇皺眉沉思著,唐谷溪自知找對了地方,便說︰「如果你不告訴我他在哪間房里,那我可要硬闖了!」
「這……不知二位公子如何稱呼?但凡來了我們這里的客人,自然就該當我們管。二位如果找他有事,我去請他下來即可,還請二位……」
「不必了。」唐谷溪打斷她,「等你去通知就晚了!你只管告訴我們他在哪里,別的事你無須多問!」
老女人思考再三,決定寧可少一個老顧客,也不惹這兩位衣著不凡的人。權衡利弊之後,她伸出手指向二樓的一間屋子,聲音也不像剛才那樣喜悅尖銳了,好比是唱啞了嗓子的黃鸝,低眉順眼地說︰「我……我領二位公子去。」
「那再好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