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是在坐下的同時,門簾忽被掀起,一個彪形大漢走了進來,露出耿三拳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他的右手臂纏著繃帶,一頭掛在脖間,手臂被吊在胸前。
「哈,小娘子果然在此等候啊!」他朗聲道,臉上劃過一道狠色。隨後,院內跟來的其他弟兄也走了進來,瞬間便將這間小屋站滿。
耿三拳未完全放松警惕,而是四顧巡視了一遍,確定屋內再無旁人之後,才讓他的弟兄皆走了出去,在院中待命。
他將目光重新移至柳月螢臉上,方才笑意盡失,鐵青著臉道︰「昨日那一男一女,究竟是何人,如今在何處?」
柳月螢面色極為平靜,眸光落在前方地上,靜如止水,無一絲波瀾。聞言,她緩緩抬起了頭,迎上耿三拳射來的目光,「那二人我並不認識,如今,我怎知道他們去了何處?」
「你少胡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麼,你是怕我今日帶了人手來,那二人招架不住,想保全他們的性命吧!」耿三拳聲音洪亮,「哼,別讓我再踫到他們,我的兄弟們已經出去找了,我看他們能逃多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把那二人給捉回來!到時候,就等著給他們收尸吧!」
柳月螢冷笑一聲,睨向他,「給他們收尸?我看,是他們給你收尸吧。」她站了起來,「耿三拳,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幾次三番忍讓你。可你,不僅殺害我親夫,反而對我一再刁難,毀了我肚子里的孩子!今日,我們該做個了斷了。」
她的聲音清冷犀利,與面容上的溫婉柔順有著天壤之別。一席話說出,使得耿三拳也啞了口,屋內一片寂靜。
耿三拳凝望著她,心中生疑——平時未見此女子有如此犀利之時,一直都像個小綿羊一樣逆來順受,為人魚肉。為何如今像換了個人似的,對他絲毫不懼,反而說出此等豪言來。
他剛想說什麼,忽然住了口,眯起雙目望著她。
「小娘子,你可別給我耍什麼花招。」他的聲音降低了幾分,「你今日如此膽大,是仗著他們吧?說,那些人如今在何處,是不是就在此附近?」
「在不在你還看不到?」柳月螢冷笑一聲,將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你耿三拳何時也變得這樣膽小怕事了,一男一女兩個年輕人便把你嚇得疑神疑鬼、魂飛魄散,看來,你也是徒有虛名啊。」
「別給我用激將法!」他一把手捏在了柳月螢下巴上,雙目圓睜如銅鈴般,「你個小娘子有何能耐,一個被水雲館趕出來不要的廢人,你還當自己是原先的柳月螢?」
說至此,他的憤怒重歸心底,竟一把扯掉了柳月螢臉上的面紗。
「哈哈哈哈!」耿三拳重又抬手捏上她的下頜,仰天大笑,「你看看你的臉,如今誰還要你?怎麼,你還以為自己是那個小白臉都跑來找你的月螢姑娘?別做夢了!我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氣,乖乖的,收拾東西給我回去,我算饒你一次,對那二人也不追究了。否則,就別怪我今日不客氣!」
藏于里屋內的林落三人,從窗戶紙的縫隙中隱約看到,那個被耿三拳緊捏著下頜抬起臉來的女子,臉頰上有大如鵝蛋的一塊疤痕,如同蛆蟲一樣爬在了她的半邊臉,原本美玉無瑕的臉上,因有了那一塊疤痕,而頓失顏色。
柳月螢仰著頭,臉頰因他手指的力道而略微扭曲,最不堪回首的一幕重現,令她絕望無比,尊嚴盡失。淚水即刻從眼角滑落,她的目光更加冰冷,依舊直直盯著他,不發一言。
林尋按捺不住,窗戶紙中看到的情景令他憤恨不已,他捏緊了手中的劍,作勢就要出去。林落一把按在了他的手上,對他示意,搖了搖頭。
林尋喘著氣,胸脯一起一伏,眼神卻黯淡了下去。
對面屋內,耿三拳終于松開了手掌,面上的凌厲轉為邪笑,「怎麼,小娘子,想通了沒有啊?」
「你殺了我吧。」
柳月螢保持著微仰頭的姿勢,不屈地盯著前方,淚水靜靜流淌。
「我為何要殺你?」耿三拳挑挑眉,「你雖面有瑕疵,但仍不失為一個美人兒,要我殺一個美人兒……那可實在劃不來。」
柳月螢目光決然,直直望著前面,眼角淚光點點,臉色冰冷如霜。
耿三拳嘿嘿笑著,走上前來,左手向她的臉頰伸去。
里屋內的林尋眸光一凜,將劍柄向上提了提,劍鞘與劍身摩擦的聲音隨之帶出。
林落一驚,忙低下頭,雙手按在他欲要把劍的手上,再次用目光警告他。林尋這才停下了手中動作,依舊狠狠望著窗外,喉嚨微動。
那聲拔劍音雖然短暫,但卻尖銳地從里屋傳出,飛入了耿三拳的耳內。耿三拳的雙手停在了半空中,距柳月螢的臉龐只有一寸距離,卻未再向前。
柳月螢心中一涼,臉色頓時閃過一絲慌亂,目光不由自主望向前方那個里屋的門口。
這一動作自然被耿三拳捕捉到,加之聲音傳來的方向正是他的身後,他感到不妙,臉色一變,轉過身來,直盯著那個屋門。慢慢模出腰間的短刀,抬動步子向那門走去。
里屋的門後,一片黑暗之中,窗戶紙透過的光隱隱照在了三人臉上,彼此只能听見對方的呼吸聲。
林落見狀,抬起了按在林尋劍上的手,轉而落在自己的劍柄之上,眸光微動,作出欲開門刺殺之勢。
若說林落和林尋是在為找準時機而神色凝重,那唐谷溪便是真的緊張了。她並非不相信林落和林尋,二人齊力揚劍怎會對付不了區區耿三拳?而是此刻特殊的氣憤和環境,使她不得不睜大雙目,抓緊林落衣衫的手心,也微微出汗。
耿三拳手握尖刀,朝那窗戶一步步逼近,臉色凶狠,有所防備。林尋等人屏息凝神、看著他步步靠近,直至與門口只差三尺之距。
「耿大哥!」
身後,傳來了柳月螢一聲輕喚,聲音鮮有的嬌女敕。
耿三拳霎時止住了步子,面有異色,片刻之後,听那屋內再無動靜,他便放下了手,心里稍松一口氣,轉過身來,望向柳月螢。
「小娘子?」
林落和林尋握劍的力道松了松,但並未月兌離劍柄。見了眼前這一幕,皆有些驚訝。
「耿大哥,」柳月螢注視著他,說道,「其實,你方才所說,也並非無理。我也早就有所搖擺,舉棋不定,只是礙于……礙于旁人眼光罷了。你也知道,我夫君早亡,孀居已有兩年之久,若不是因為閑言碎語,我又何嘗不想找個人做依靠?」
耿三拳疑雲滿面,停頓片刻,嘴角勾起了彎彎的弧度,朝她走去,「怎麼,小娘子,你終于想通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