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時,濯心殿外宮燈搖曳,在地上投下影影綽綽的橙黃光亮。秋夜如水,一襲涼風呼嘯著從門前刮過,卷帶著一抹煞氣。
門內,傳出了兩個人低沉的說話聲……
「人都死了?」
「死了。」
「何時遇的難?」
「快行至喬疆境內時,在一處林子腳下……」
「可看清了來者是何人?」
「沒有……他們每人身穿夜行衣,面蒙黑布,打扮皆一致,小的無能,未看清對方身份。」
接著,便是輕微的一聲嘆息。
「不過……大王,後來小的又深入喬疆都城夜蕪,在街坊中混跡多日。當時小的渾身是傷,走投無路,幸得一老農關照。在他家住的那幾日,听來了些閑言碎語,說是國舅府近日不大太平,像是府中有新人乍臨……老農有遠親在國舅府中做事,听那丫鬟說,像是家里來了個女子,不知是不是她……」
大王斜倚在座上,雖姿態倦怠慵懶,可神情卻嚴肅有神,雙眉緊皺著,听完那人的話,陷入了沉思。
面前幾步遠的地上,站著一個人。那人微微躬身頷首,整個身子掩在暗影里,行裝與表情皆模糊不清,神秘詭譎。身後桌上的燭火忽明忽滅,將他地上的影子也搖動得一閃一閃。
「听大王說,之前那三位密探帶回的消息中提到,花寧本就是喬疆國舅府的女兒。既然如此,想必小的的猜想不會有錯。」
那人聲音非常平靜,說話有條不紊,鎮定自若。只是右手捂在左臂上,大概是受了點傷。
大王听罷,點了點頭,十分認可他所說的話。
「是啊,她逃回去了……」良久,大王長嘆一聲,眉目間有些疲累,似乎精神不大好。
「是小的們無能,請大王責罰吧。」
「你等已經盡力了。」大王抬了抬眼皮,語氣低沉,卻沒有一絲責怪之意,「你能死里逃生回來已屬不易,死去的那幾個人,朕會好好安恤他的家人,會好好安葬他們,自然,也會為他們報仇……你們,皆是我涼禹的有功之臣,涼禹不會忘了你們,朕,也不會忘了你們。」
聞言,那人身影顫了顫,頭低得更低了。
「王大人可曾有何情報?」
「王大人……」那人思索了一下,想起來後說道,「王大人派人來告知,說現如今喬疆的朝堂之上,官員臣子對我涼禹的國庫虧盈、黨派之爭、兵力強弱,甚至是後宮是非,諸如此類,但凡涉及朝政國力的,皆是了如指掌……」
說到最後,他的聲音也不慌亂,可還是低弱了幾分。
大王听著這番話,眉頭越皺越深,臉色也由紫變黑,面無表情的五官之下,卻暗暗涌動著一股狂風驟雨。他揉了揉眉心。
「喬國人面獸心,非但不知恩圖報,反而早有滅我涼禹之心,毫不顧念當年先王相助他們時的恩情。」他的聲音從嗓間擠壓而出,遒勁的手掌扣在桌角邊上,五指深深掐陷于梨木之中。
喬疆不除,實難解他心頭之恨……
「不過,小的又听到一則消息。」那人繼續道,「大王也不必太過擔憂,喬疆如今已是金玉其外,敗絮其內。朝廷上看似風平浪靜風光無限,可是實則暗流涌動,人心散亂。」
「哦?此話怎講?」大王神色變了變。
「喬疆朝中已有反臣,文瑤王後當政之前的一些舊僚老官,皆不滿于她的新政,更是對繁重徭役、擴充軍餉等善戰行為不以為然。加之上次的鄱安之戰,武賁軍大勝喬軍,給了喬疆不小一擊,更是加重了那些老官的不滿之氣。小的以為……」
「你以為什麼?」大王狐疑地看著他,已經猜到了他要說什麼,其實自己心中亦是此念頭。
「以為……依喬疆目前來的實力和兵力,遠不足以對抗涼禹。」
大王將手從眉間放下,默然了片刻,「你是說,朕該先發制人,乘勝而追之?」
短暫的一片沉默,那人沒有說話。
是啊,若不在此刻反殺于敵人,多等一刻,便是多一刻的危險與不利。
「朕,心里已有主意了。行了,你回去吧。」
翌日清早的朝堂之上。
數十位官員在底下議論紛紛,三三兩兩對立而站,雖然聲音不大,但也吵得這大殿之中喧鬧不已。
大王近些日心緒明顯不好,前幾日大撤官員,上下重新整頓朝綱,使朝廷上下煥然一新。雖說主干官員沒有變動,看似地位依然牢固,可內里其實已換了血肉。提拔上來的皆是先王後族門的子弟,但凡與先王後沾點緣親又人品清白的,一一被提到了可靠的官位上。
這麼做的意圖很明顯,朝中大臣皆不是傻子,自然有人歡喜有人憂,就連一向遲鈍的太子,如今也暗覺不妙起來。
而趙侯則更甚,一連請病多日,半月未來上早朝。
「咳咳。」
前面響起了兩聲沉悶的咳聲,眾人不約而同閉了嘴,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肅然頷首。
「朕今日,有一事,需要眾位愛卿商討諫言。」大王坐定之後,眼皮遲緩抬了抬,朝下掃視一圈,「如今已是暮秋之月,距武賁軍歸朝已有兩月之久。喬國華後當權,居心叵測、人面獸心,對我涼禹虎視眈眈已久,縱然是自不量力,可也不容小覷,上回進犯西境便是例子。」
他頓了頓,底下朝臣皆不發聲。
「所以,朕打算,趁喬疆未來及休養生息、重整旗鼓之時,我涼禹借勝而追,再次舉兵西進,這回將主動權掌握于我手中……」他刻意地停頓了一下,嗓音變得蒼遒有力,「收喬國歸涼禹。」
收喬國歸涼禹……
收喬國歸涼禹……
底下噤若寒蟬,先是一片冷寂的安靜,誰也不敢發言,大王也不著急,靜候著他們。隨後,議論聲竊竊響起,有了交頭接耳之聲,只是誰也不敢妄下斷言。
大王這是要收了喬疆,是要滅喬疆之國?
誰都知道大王被一直以來委以重用的花寧欺騙,此次追殺不僅沒能將她拿下,反而還死傷多人。此口惡氣,怎能輕易下咽?
只是,喬國畢竟也是泱泱大國,況且兩國關系曾那麼交好,如今說拿下就要拿下嗎?是否還有轉機?
大王知道這些保守文官的思想,總是畏首畏尾,總想偏安一隅。正當他想要發言時,卻听到底下一個聲音道︰
「大王忘了若萱公主與將軍府的親事了嗎?」。(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