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只听「嘩」的一聲,二人一齊從窗口跌了下來,倒在了冰涼的雪地上。
抬頭一看,四周是黑茫茫的山林,蕭瑟的月光照得樹枝疏朗詭異。緊接著,屋內,傳出了刺耳的哭喊聲,以及大吼著追趕他二人的憤怒聲音,兩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又是一片喧嘩的雜亂。
若萱已經四肢發麻,腳上的疼痛因刺骨的寒風而失去了知覺,背後的聲音嚇得她心驚肉跳,幾乎暈厥。而那隨之而來的腳步聲,也在預示著再不走,就會再度被抓。
侍衛沒有再猶豫,此刻自然分得清孰輕孰重,當即起身,背上公主便跑。
順著黑漆漆的樹林,越跑越深,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雪地上面,發出凌亂焦急的「吱吱」聲。幸好烏雲遮月,頭上的枯枝殘葉也遮擋了部分月光,令這林子黑暗不清,背後的腳步聲由大變小,漸漸遙遠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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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跑了多久,只記得身後的聲音徹底消失了,月亮又重新從烏雲中挪出,陡峭的樹干直直地刺向天空,腳下的這片雪地才開始明朗起來。
侍衛終于停下腳步,將公主安穩放在地上,自己也已累得氣喘吁吁,癱坐在地。
若萱大口喘著氣,一邊抱著自己的身體瑟瑟發抖,一邊回想著方才的驚險,似乎像一場噩夢一樣,還未回過神來。她在宮中十幾年,出宮又有幾次?這種險情連想都不敢想,何曾遇到過?
此刻呆坐在那里,渾身僵硬,忘記說話,也忘記了哭泣。
直到看見地上暈染而開的血跡,她晃了下神,微微一怔,猛然抬起頭來。發現侍衛正靠在一棵樹上,左手捂著右肩後方,暗紅色的液體順著他的手背滑下來,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雪地上頓時盛開了一朵朵鮮艷的紅梅,分外刺眼。
公主杏目圓睜,一時驚住,他受傷了?
方才從窗口落下時,似乎听見他一聲悶哼,接著就倒在地上了。當時情況危急,天色昏暗,因此她一直未注意到他受傷。
若萱忙起身過去,面色堪憂,朝他肩後看了看,蹙眉道︰「你何時受的傷,為何也不吭一聲?」
「公主,屬下無事。」
「說,還傷到哪兒了?」
「沒有了……」
「讓我看看。」她向後移了移,就要伸出手去。
「公主殿下……」那侍衛猛地抬起身子,向另一側躲了躲,「屬下無事,小傷而已……別髒了公主的手。」
听到此話,若萱不禁生起氣來,此刻若是耽誤了身子,那明早就別想下山了。他要是流光了血,死在這里,自己還如何回去?
如今可倒好,一個崴了腳,一個受了傷,寒風凜冽,冬雪冰冷,二人四顧無人,孤立無援。
就在這時,透過橫斜的樹枝,她隱隱約約看到不遠處一個碩大的黑影,站起來凝神一看,像是個茅草屋。不禁一愣,這山上還有人在住?
不管怎樣,坐在這里定是不行的,不過多時便會被凍壞。她讓侍衛起來,這回換成她扶著他,二人在寒風中,顫顫巍巍向那「茅屋」走去。
走近一看,才發現根本不是什麼茅草屋,連個「屋」也算不上,就是一張草席被幾根木樁支起,下面亦鋪著一張破爛的席子,除此之外,別無他物,里面空間十分局促狹小。
失望之余,還是有了莫大的安慰。好在有個遮擋風雪的地方,雖然一面透風三面漏風,可也好比四面無一物的好。
此時風勢略有減小,變成了低低的嗚咽聲。
坐下來之後,若萱為那侍衛檢查了傷口,刀傷落在左肩後方,不是很深,開口卻大。她遲疑了一下,將他身上被血漬浸透的衣衫撕扯下來,簡單處理了過後,卻不知該用什麼來包扎了。
方才在小黑屋中,她身上還披著他的外衣,可走得匆忙,那外衣也掉在了屋子里。如今侍衛身上只有兩層單衣,若是再用那衣裳包扎,怕是要把他凍壞了……
她哀嘆了一下,四顧無物後,低頭朝自己身上瞧去,目光忽地停留在了腰間。遲疑片刻,最終解下了腰間的束帶,從他肩後纏繞過去,一層一層將傷口包扎住,終于止住了流血。
冷冽的風陣陣刮進棚中,侍衛**著肩膀,緊咬著牙隱忍寒冷,嘴唇卻凍得微微發紫,卻是一動不動,不敢吭半聲。
「好了。」若萱輕輕說道,收回手來。
侍衛聞言,趕忙將袖子披上,轉而靠在了草棚上,身子這才打起顫來。扭頭看了若萱一眼,面色蒼白,聲音也異常微弱︰「多謝公主。」
若萱向後蜷縮著,寒風竄了進來,使她也微微發抖。
「公主,你來屬後,屬下……屬下能給你擋風。」侍衛見狀,又小聲說道,聲音繼續抖亂不穩。
若萱聞言,向他身後靠了靠,風勢果然小了許多,身上不再打顫,頓時心安下來。
她不禁扭過頭,朝他多看了一眼,清涼朦朧的月光下,他的半張臉隱隱發亮,鼻翼挺立,眉目明晰,臉龐稜角分明,盯著地上不發一言。看年紀應該比她大不了幾歲。
「是屬下無能,沒能救回公主的侍女,也沒能守護好公主殿下……」良久,他說道,「明日……明日下山之後,屬下便去向大王請罪,但求公主能莫傷心,捱過這一夜就好了……」
若萱眨了眨眼,把頭垂在雙膝上,沒有說話。
就在這時,旁邊的身子突然一倒,向她靠過來。若萱吃了一驚,扶起他的頭來,觸踫到的卻是火炭一般燙的額頭。
由于負傷失血,加之長久勞累和冷風侵襲,這位侍衛體力不支,竟然暈倒在了此處。
若萱一時驚恐不已,左右搖晃他,不見其醒來。手指從他額頭上拿開,觸踫到他身上之時,卻是冰火兩重天,寒冰般得涼意。
不知是恐懼,還是擔憂,她隱忍已久的眼淚終于奪眶而出,滴在了侍衛的臉頰上。哭過之後,她一邊抽搭著鼻子,一邊緩緩解開自己的衣襟,朝侍衛身上靠了過去。
溫熱的體溫觸及冰冷的身體時,令她覺得刺骨難忍,可是身子卻沒有動……
不知過了多久,待她醒來之時,睜眼看到的,是自己熟悉溫暖的寢房,身下是舒適柔滑的軟床香枕,鏤空的雕花窗投射進來明晃晃的陽光,細碎安靜地灑在地上。淡淡的檀木香飄散在屋內,讓人心神安寧。
而那侍衛,卻不知了去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