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瑾雲听來,更覺此人可信,便將方才之事說與那道士听,又拿出了包在帕中的長命鎖,放至道士面前,靜觀其變。
道士拿著那長命鎖左看右看,斟酌半晌過後,忽指向了廳中的一個人,眾人扭頭望去,只見指尖所指之人,正是站在一側的謝鈴兒。道士將她叫過來,問了其生辰八字,又問了葉瑾雲她和林尋的生肖,末了輕捻胡須,微微閉目,一副細細思量之狀。
葉瑾雲正襟危坐,視線緊緊鎖定那道士,馮昀石茵則立于兩側,靜默無聲。地上的丫鬟僕人各自散去,屋內只剩下了這五人,一時悄無聲息。
良久,那道士睜開雙眼,說出了一番駭人听聞之語︰
謝鈴兒生肖為兔,葉瑾雲為龍,林尋則為鼠。兔鼠相刑,兔龍相害,因此對于屬龍與屬鼠之人來說,屬兔之人則有著萬般不利,二者若是共居一室、共處一院—無—錯—小說,那便是犯了大忌,方才的玉器破損,便是頭一個征兆!
葉瑾雲听聞,臉色寸寸變白,她知道民間自古有生肖相克這一說,可並未想到竟如此嚴重。那道士說得頭頭是道,面前又有長命鎖為證,葉瑾雲不敢不信,也不能不信。
但看那鈴兒,此刻是神色惶恐、戰戰兢兢,又是一個可憐孤兒,縱使她愛子心切,可也並非鐵石心腸……當初溪兒落下懸崖,豈不還是給好心人救了,才得以有今日?她感恩菩薩,因而常年禮佛,回報佛恩。
而今日之事,再過玄妙,也不該將人趕走啊。
可那道士所言,句句鋒利,令她心如針扎,頃刻之間便是千瘡百孔,心痛至極。
要麼,派人將鈴兒送回涼禹?又或者,在西州尋一處無兒無女的老夫妻,將她送去做義女?可是這樣的人家怎容易找到呢……如若再不行,那就只能找一戶人家,將她嫁過去了,嫁妝首飾皆由她一人承包……
不料,鈴兒听聞此言,當即跪地求饒,痛哭流涕,說她就是死,也不肯嫁人哪!
葉瑾雲微怒,哪有女孩子不肯嫁人的?就算今日不嫁,明日也得嫁,明日不嫁,總有一日會嫁。言外之意,是讓鈴兒對林尋死心,她更是不可能嫁入林家的了。
鈴兒心如死灰,淚痕漸干,癱坐在地上一動不動。卻在這時,那道士又說話了,說他有一法子,既不用謝姑娘遠走,又能化解此次玉器縮摔碎帶來的凶兆,可謂一舉兩得,不知她願听與否。
聞言,葉瑾雲急忙去問,心里卻在嗔怪︰這道士欲揚先抑、吊人胃口,先前說得誠心實意,著實好听,末了還不是心里有一把算盤,細細思量著得失?
不過此時此刻,她也無所謂得失了,任何得失,都比這駭人听聞之言要渺小輕微得多。
那道士說,城郊的長青山上,有座長青觀,他是那里的道人。若是葉瑾雲不嫌棄,就讓他先把謝姑娘領走,讓她在長青觀中呆上一個月,這一個月,觀中道人會為她做法,濯淨身上污濁之氣。年後方可回歸,至于回來之後如何,那不歸他管,只要葉瑾雲與林尋不與這姑娘過分接觸,那便無大礙。
听罷,葉瑾雲思量片刻,倒覺甚好。若是趕走謝姑娘,那尋兒必定不依不饒,那這個年就別想過好了,而林肅又要回來,到時他父親再打他一頓,她這個為娘的也不忍心。
思來想去,她便打定了主意︰讓馮昀為謝鈴兒收拾行囊,雇一輛馬車,送那道士與鈴兒去長青山。並囑咐馮昀,三日後林尋歸來,她需候在門口,將此事將與他听。
若是林尋听話也就罷了,好好等上這一個月,待鈴兒歸來再做打算。若是不听,那便由不得他了……
……
听馮昀說完,唐谷溪和林尋大為驚異,不敢相信鈴兒就因此事被送至山上了,就因一個不知從何而來的道人說了幾句話,便被人視為了不祥之人。
林尋的手掌緊緊攥著座椅的扶手,指關節被他掐得發白,昀師姐道完,終于忍無可忍,胸中緊憋的一口氣,被他發泄了出來︰「這你也信?師姐,那道人的幾句胡說八道,就將鈴兒趕出了家中,他的話你也信?我娘她竟也信?」
「並非趕出家中,只是暫居山——」
「那還不是一樣!」林尋衣袖一揮,憤而起身,「她既已被定為不祥之人,被定為與我相克之人,你認為娘還讓她再回來?不會了,不會再回來了……污蔑、污蔑,全都是污蔑!」
「你娘會接回她來的!」馮昀也起身,「尋兒,師娘說到做到,她說等一個月過後,再接她回來,到時玉器破損之兆已消,鈴兒妹妹也就無事了。」
林尋怒氣未消,胸口一起一伏,苦笑道︰「玉器……還長命鎖?就算沒這長命鎖,我這幾年不也好好過來了?人是活人,物是死物,我娘她竟為了一個死物,去——」
「萬不得這麼說!」馮昀急忙伸手,將他的嘴虛掩住,又緩緩收回手來,眉頭微蹙起,語氣中多了幾分凌厲,「尋兒,你這話要是被你娘听去,她該有多傷心!那長命鎖是你娘辛苦為你求來的,在她手中已十幾年,這日忽被打破,任一個當母親的,豈不得憂心憂慮?你身為人子,不會了解此番焚心之苦,但若冷言冷語,那便是你的不對了。」
說罷,她冷冷收回目光,悶嘆了一口氣,撇開頭道︰「再說,這長命鎖總歸是你自己的,即便你不在意,也不得亂說話啊,哪有人拿自己的命當兒戲的……」
林尋眼眶發紅,雙腿一軟,癱倒似的坐在了身後的座上,「所以,你們就真把她送走了……鈴兒走了,那這家還有什麼意思,我不傷娘的心,可娘傷的是我的心……那長命鎖不是我的命,送出去的才是我的命……」
喃喃說著,一行淚竟從他眼里滑出來。林尋猶如魔怔一般,兩眼發痴,面色呆住,只顧傷心呢喃著,一副失魂落魄之狀,鈴兒的離開,頃刻間將其消得憔悴。
唐谷溪在一旁看著,卻不知如何去寬慰他,心中何嘗不是五味雜陳、憂心不已?垂首黯然間,腦中忽然一閃,想起了那日離家時,在車中看到的景象——那個街頭閑逛的道人……難道就是他?
當初他們若是下了馬車,或許就不會發生此事了。可為時已晚,木已成舟,那道士已然將鈴兒帶走,師娘也听信了他的讒言,一個月後才能將鈴兒接回。
長青山,長青觀……究竟是個什麼地方呢?(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