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谷溪呼了一口氣,按住胸口,閉眼道︰「你為何不點燈?當真要將我嚇死……」
她走向桌台,點亮燭火。霎時,屋內明亮,昏黃的燭光將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一站一坐。
唐谷溪微垂著頭,不去看她,轉身走到榻邊坐下,將自己隱沒于一片昏暗之中。燭光搖動,在她腳邊停下,未移上她的面孔。
遠處,林落坐在椅子上,桌角的燈光將她的側臉映亮。一眼望去,明暗分明,五官精致,深不可測。
「常言道,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她將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收回,眸光微轉,在地上劃過去,又回至她臉上,「你大半夜,出去作甚了?」
「我去找林尋了……」
「找他作甚?」
「他……他說,我的劍法還不太準確,後日元宵夜宴,若師父問起,恐我平日未多加練習……所以一直在他院中練劍。」
「練到此時?」
「……嗯。」唐谷溪囁喏一聲,又搖頭,「不,不是,練到……一個時辰前,後來他拿了些酒來,我倆在屋里吃了幾盞酒,暖暖身子。」
林落長長地「哦」了一聲,眉角微揚,從座上站起身來。
唐谷溪微低著頭,心中忐忑︰牽扯出林尋實屬她不得已,只能先這麼說,待明日再去囑咐林尋便罷。
「你何時醒來了?」唐谷溪抬起頭,一眼瞥見她正走近,又忙低下頭去,微露無措,「我離開時,你正睡著……為何此刻又醒了,是不是,傷口還疼?」
林落無言,穿過那片燭光,來至她跟前,靜靜俯視著她。
唐谷溪知道自己露出馬腳,方才所說更是漏洞百出,任誰听了估計也不會信,何況是林落?她低頭冥思,腦中飛轉,急速想著說辭。
「其實,其實我方才去找昀——」
「我已將家中翻遍了。」
林落一語打斷了她,像是在嘲諷她方才所言,瞬間將其謊話擊得粉碎,使得唐谷溪羞容滿面,慚愧不已。
「我準備告訴你的,可是你當時在睡……」
林落不等她說完,轉身回至桌邊,將燈盞拿起。
瞬間,昏黃的燭光移了位置,從桌邊穿過整間屋子,移至唐谷溪跟前,將她全身照亮。
唐谷溪不知何意,心想,何不說自己去看花燈了?時近元宵,合情合理,這下,她總不會再問了。
想著,她便抬頭笑道︰「你何須擔心如此?我只不過一時貪玩,去街上轉了轉,沒想到,你們宛都竟一點不比宣陽差,街上玩物應有盡有,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站了起來,興興然,「後來,我忘了身上沒帶錢,才買了一點吃食,便被人家扣下了。幸好有好心人經過,幫我付了錢,我才得以回來的……所以,就耽擱至此了……」
「你去風月閣了?」
林落的聲音冷不丁地響起。
唐谷溪愣了一下,腦中一時空白,反應了半晌,干笑道︰「你何故說笑……我怎會去那種地方呢?」
她不敢迎視林落的目光,慌忙撇開眼神,又坐在了榻上,腦中空白,喉嚨干澀,耳邊只余下自己的心跳聲。
她是如何知道的,又非千里眼,怎會知道她的行蹤?難不成,她一直在跟蹤她?
若她知道自己去打听武賁軍之事,定是會告訴師娘,那她就別想得知真實消息了。再者,方才在風月閣發生的事,若被她和林尋所知,還不知要如何呢……
「你身上這脂粉氣,不知有多刺鼻。」林落冷冷說道,嫌惡地瞪了她一眼。
脂粉氣?唐谷溪驚了一下,那司琴司墨的妝粉,氣味並不刺鼻,竟有那麼明顯?
正在疑惑間,腦中突然白光一閃,心中朗然︰許是因自己方才痛哭,堵塞了鼻息,才未察覺出脂粉氣的。
原本略施粉黛是想掩過臉上的哭痕,誰能料到,竟有這香濃氣味留下來,更忘了,林落還在她屋里睡覺。此等細節,自然是瞞她不過了……想至此,唐谷溪便滿心悔恨。
她自知狡辯無義,便閉口不言。
林落深吸一口氣,手腕微動,燭光下移,將其身上快速掃了一遍,目光飛掠,並未讓她察覺。
燭光所及之處,唐谷溪衣衫整齊,面上素潔,除了眼圈微微泛紅之外,別無其他不同之處。
她輕輕松了口氣,轉身放下燭台,回身面對著她,坐了下來。
「說吧,去作甚了。」
「什麼去作甚了?」
「你,風月閣。」
林落極有耐心。
唐谷溪滿心無奈,糾結不已,支吾了良久,才從嗓中擠出幾句話來︰「我走到街上時,看見里面很熱鬧,一時興起,就進去了……」
林落雙唇緊繃,面染冰霜。
「然後呢?」
「然後……」唐谷溪兩手摳著被褥,低頭囁喏,「然後,飲了幾杯酒,玩笑片刻……就出來了。」
「玩笑片刻?」林落聲調揚起,不可思議地看著她,「溪兒,你當你是誰,風月閣也是隨便進的?也是你獨身一人隨便進的?況又是這深夜……」
唐谷溪低頭不語。
林落消了消氣,站起身來,向前踏出一步,背對著她,沉默良久。
「接著說,你還未說完。」
唐谷溪本就心中委屈,回家未听到一句寬慰之話,反而迎來了林落的嚴厲問責。此刻,面對她的步步追問,不免更加沉郁起來。
林落等了良久,未听到她說話,轉過身子,柳眉微蹙。
「你去奉迎那些男人了?」她目光如劍。
唐谷溪愕然抬首,怔了一下。
「怎麼會!」她驟然起身,奮力解釋,「自然不是,自然不是!我便是死也不會去做那等事!」
「好,那你說,」林落向前一步,臉色堅毅,「好端端的,為何要哭?你想要什麼,盡管說來,何必自取其辱,去那烏煙瘴氣之地!」
何必自取其辱,去那烏煙瘴氣之地。
「我……」
唐谷溪一時提不上氣來,又是羞憤又是委屈,淚水即刻蓄滿眼眶,臉色通紅。一下坐在榻上,嚶嚶哭起來。
林落喉嚨微動,移開目光,走至桌前坐下。盯著門上某處,沉默無聲,平靜了半晌。
「你要想走,未嘗不可。只是,好歹告訴我們一聲,到了時機……我和尋兒,不會不幫你的。」(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