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不成?為何?」太子滿面不解,倘以為唐谷溪反悔了。
唐谷溪微低著頭,後退兩步,「太子既有心對我,我自當感激不盡。只是……只是現今國之動蕩,軍中悲歌,大王又重病在榻,此景之下,太子不應守成齋戒嗎?一來,為國謀福,天下人會盡說太子的好,二來,也讓民女心安些……畢竟,有人才死了數月。」
「你還是放不下蘇宸!」太子面生怒色,「什麼天下人,天下人怎會知道本宮今夜做了什麼!」
「那太子自己心里就好受嗎?」。唐谷溪猛然抬頭,聲音揚起。
太子一時結舌。
「太子是將來的大王,所言所行豈能不為福禍考慮?」唐谷溪微微蹙眉,一步步走來,「太子試想,如今武賁軍尸骨未寒,而大王重病臥榻,命將垂矣,太子豈能只顧自己享樂?難道就不怕今日所作,會*有來日的報應嗎?」。
「你……」
「倘若一人報應還好,可彼時太子已是一國之主,就不怕涼禹會有報應?上天有眼,太子的一言一行,皆被老天看在眼里呢!」
這一番話將太子說得怔住了,他本是怯懦無膽之人,又胸無謀略,听風便是雨的,此刻听聞唐谷溪說的頭頭是道,又見她態度之堅決,于是將信半信了。
原本,今夜若站在他面前的是另外女子,他絕不會容忍至此,可偏偏站在眼前的是她,是夜闖東宮、盜竊玉璽的唐谷溪,他對此女竟一點也恨不起來,不僅恨不起來,反而一次次「放過」她,這令他自己也好生納悶。
「太子,既然民女答應你,那定會信守承諾的!」唐谷溪見他有所松動,撲通一聲跪了下來,「只是,只是不是今日……求太子放民女出宮去,西州還有我未完成之事,待那事做完後,谷溪必會再回宣陽!」
太子冷笑︰「再回宣陽?誰知你會不會一走了之呢。」
「民女發誓,不會!」唐谷溪仰起臉來,滿臉摯誠,豎起手指。
太子見她如此,又軟了心,眉梢一挑,問道︰「好,那你說說,你回西州,去作甚?」
「民女……」唐谷溪垂下頭來,略有滯緩,「民女在西州拜了師父,曾答應師父四月之內回去,好生練劍習武,為人弟子,總不能言而無信。至于是否回來,太子完全不必擔憂,若萱與我交情一向好,我今日也是這般答應了若萱的,不信……太子殿下可派人去問公主殿下!」
太子鼻子冷哼一聲,振衣坐在了凳上,慍怒不言。
唐谷溪眸光清亮,注視著太子,面容忽然閃過一層寒意,牙關一咬,朝地上磕起頭來。
咚!咚!咚!
叩地之聲傳入太子耳內,太子扭頭一看,嚇了一跳,怒喝道︰「你這是作甚!快停下!」
「求太子……放民女出宮。」唐谷溪兩手撐在地上,視線略有些恍惚。
「我若不放呢!」太子憤身而起,惱羞成怒,「你若這麼磕,那便磕死好了!和那蘇宸,一塊兒死去!本宮告訴你,本宮不會因你兩句鬼話便放你走,你若不依,那只管呆在這屋子里,放心,本宮也不逼你,卻要看看,你究竟能呆到何時?一年不從,呆兩年,兩年不從,呆三年,看誰能熬得過誰!」
說著,一腳踢翻旁邊的凳子,裹挾著滿身怒氣,向門口走去。
「太子!」唐谷溪跪著爬過來,臉上血淚交融,生怕太子走掉,幾乎是跪著撲過來,衣衫早已髒亂不堪,爬至太子腳下時,一把抱住了他的腿。
「民女發誓!民女以手中玉佩發誓!」她仰著頭,大聲哭道,手里抓著一只碧色玉佩,揚在半空中,「此物是蘇宸親手贈與,太子必定認得!民女今夜在此,以手中玉佩作為承諾,方才所言絕無虛假,絕非謊話!太子如若不信,民女這便碎玉為證!」
一語方出,只見她揚起手中玉佩,朝地上猛摔了過去。
太子大驚,還未反應過來,那玉佩早已著了地……一聲清脆犀利的響聲震出,緊接著,那通透碧綠的魚龍變幻玉佩,在光潔的地板上綻開,剎那間,大小不一的碎塊飛濺而起,倉皇散落在四周地上。
一片狼藉。
萬籟俱寂。
太子凝眉佇立,呆呆望著地上的碎片,又扭頭看看唐谷溪,驚駭不已。他俯去,拿起了一只碎片,細看上去,果見其上有著王子玉佩的樣式,那魚龍變幻,雖然已經殘破,然而尚能看出幾分來。
此物除宮中王子佩有,再無二人可有。
看來,是蘇宸的無疑了。
她竟然親手摔碎了蘇宸的遺留之物?
太子雖嫉恨蘇宸,然未料到唐谷溪會做出此番舉動來,亦未料到唐谷溪能如此絕情。為了使他相信,她竟將已故之人的生前之物——何況還是隨身玉佩,擲地粉碎!無論她是做給自己看,還是真心如此,此舉……也未免超乎他的意料。
「太子……看到了?」唐谷溪抹了一把眼淚,冷冷望向他。
太子渾身僵硬,手指摩挲了兩下那碎玉,繼而一松,玉塊掉了下去。
他的臉色煞白,此副失魂落魄之狀並非因蘇宸,而是不敢預料唐谷溪還會做出什麼來。他自頭一次見她,便知她與一般女子不同,並非僅因她略有身手,而是因那女子身上攜帶一股勁,令他每每欲要輕薄之時,便心生畏懼。
而此刻,她又做出此舉來,更加擊中他的軟肋。
「你……你……」他轉過頭來,又踫上她冰冷陰厲的眸子,正直直射向寒光與他,心中更加沒了底氣,「本宮只是唬你一下罷了,並非真的要囚禁你,你……你何苦呢!」
唐谷溪冷笑一下,跪得筆直,「民女既說到,就要做到。既然殿下擔心民女仍心系蘇宸,民女索性斷了念想,眼不見心不煩的好。如此,方能令殿下安心。」
言畢,她的眸光一轉,移上太子臉龐。
太子被那道寒光逼得有些心慌,趕忙閃開,拂袖道︰「你何必將此事推本宮身上?本宮可從未逼著你摔玉斷佩……罷了罷了,總歸是個死物,人都沒了,物也當消,你此舉也在情理之中。」
他又瞥了她一眼,欲言又止,只剩下重重的嘆息。(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