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南記 第四百零八章 同生共死

作者 ︰ 西子路人

紫陽道出這番話,並非她心中確定如此,而是一半源于猜測。然而,不管事實還是猜測,不管真與假,此刻當務之急,是在氣焰上壓住趙春。

本來,老夫老妻的,過了大半輩子了,能忍的也都忍了,何必這麼較真,置對方于不顧?

然而,今時不比往日。她已經失去一切了,除了她的庸兒,她失去了瀟瀟,失去了王兄,如今也失去了大半個涼禹……身為蘇家兒女,她很不孝,未能為國出力已是不幸,然身邊虎狼相伴更是難忍。

當年那個偷換一身戎裝,執意請求父王答應她隨軍出征的自己,雖經風月流逝,早已不見當初的身影,卻還深深埋藏在她骨血里。

換言之,若今時今日,她也是武賁軍的一員,如何能容忍身邊夫君——涼禹王侯,做出此等令人發指的叛國之事?

依她年輕時的性子,恐怕會一刀殺了他。

是時候,該做個了結了。

趙春自听到那一番言論後,便大變顏色,魂不守舍地冥思著,負手垂頭,鎖眉徘徊。此事于他而言,實乃出乎意料之外,如今萬事達成,正是順風順水之時,他怎能料到會有南國王室的後裔冒出來?且還是當年為他親手所殺的秋慈王後的女兒……

她去西州作甚,西州有她什麼人,那林家的兩個姐弟與她……又是什麼關系?前幾日來侯府作甚了?

一時,種種疑問涌上心頭,趙春瞬間心煩意亂起來。不過,過了片刻,他又想到︰只不過是一個毛丫頭,何至于將他嚇著?連大王和齊昭、蘇宸都被他一一擺平了,到頭來,卻為一個毛丫頭所嚇住?

呵,她有何能耐?

一聲冷笑從趙春鼻子里發出,他滿眼不屑地瞧了瞧紫陽,神情似在說,你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她來我侯府,只管開門放進來便是,何須拘著?我倒要看看,這丫頭究竟有何本事。

紫陽淡淡望著他,眸光下垂,忽然笑了。

「你笑什麼?」趙春眼眸微凜。

「我並非笑你,而是在笑我自己。」紫陽面容一派柔和,望著遠處,淡淡道,「我有罪啊!身為涼禹國的公主,身為涼禹國的子民,身為王兄的王妹,父王的兒女,我非但未能出力救國,還一直對枕邊人的所作所為……佯裝不知,從未勸說,最終釀成大禍。錯事是你做的,然我身上同樣有罪……」

「何須說得如此夸張?」趙春嘆道,走過來握住她的雙肩,「如今你我相安無事,放下今日所談之事,再也不提,就當從未發生過,豈不也好?何須自討苦吃呢?」

紫陽冷笑一下,清透的眸子斜睨著他,後退一步,離開他的雙手,「可是,做錯的事,終究要有人來還,身上的罪孽骯髒,終究要有人來洗清……」

趙春臉上浮現一絲不耐煩,正欲說什麼,卻發覺不對,猛地住了口,兩眼直愣愣盯著紫陽,面容一點點僵硬。

「你、你要作甚……你什麼意思?」

話畢,只聞紫陽一聲悶咳,嘴角忽然流出血來,兩眼噙淚,冷冷盯著他。

趙春面色頓變,低頭看看手里的酒,手指一松,酒杯瞬間月兌落,摔地而裂,四分五裂。

隨之,一聲清脆的響亮灌入耳內。

那酒……

「紫陽!」趙春瘋一般撲上來,伸手抱住了她,面頰通紅,眼眶睜得極大,厲喝道,「你瘋了嗎,紫陽,你瘋了嗎!快來人,叫太醫!叫太醫——!」

「無用的……」紫陽倒在地上,被他抱在懷里,臉色漸漸轉為蒼白,喃喃道,「你來之前,我已支走了所有人……」

「你為何這麼傻,為何這麼傻!你想要我死,只給我一人下毒好了,我死還不成?死還不成?何須搭上自己的命!」

「侯爺……」紫陽眼角的淚滑落,手指拽住了他的衣袖,「你不會怪我吧?」

趙春抱著她的手臂微微發抖,眼淚一顆顆滾下,哽咽道,「說什麼傻話……你可還記得,當初我說過,這世上誰讓我死都不成,除了你……哪怕你親手取我性命,我趙春也無怨言……」

「我記得……」

「那你為何還要如此!」趙春臉頰抖動,涕淚肆流,「你不能死,你不能死啊……庸兒怎麼辦,還有庸兒呢!」

紫陽身子抖動一下,唇角又溢出血,眼簾微闔,早已說不出話來。

「紫陽!」趙春劇烈晃動她,近乎發狂。

「為何,為何要與我一同死去?」他將她擁入懷中,死死抱著,忽然一聲咳嗽,嘴角亦流出血來,「……你明明可以好好的,紫陽,你又沒罪……有罪的是我,是我啊!只我一人死就夠了,就夠了……」

「……你實該千刀萬剮一萬次,」紫陽的聲音愈來愈虛弱,「下油鍋一萬次,上斷頭台一萬次……可是,我紫陽也非言而無信之人,當初成親之時,便說過‘同生共死’……此刻,此刻怎能言而無信……」

靜靜的小屋內,光線昏沉,漸漸轉為黯淡,寂靜無聲。

……

……

唐谷溪站在侯府門前,不知是進是退,侯府大門緊閉,四周悄然無聲,明日她便啟程了,此次,是來跟紫陽大長公主道別的。

上次她過來,大長公主正沉湎于失女之痛中,並未能見她一面。而今日,她即將離開,如若不來探望一下大長公主,似乎並不大放心。

瀟瀟之死,對她尚不能承受,何況是大長公主?

恐怕這世間唯一比大長公主悲痛的人,就只有慕容寒了吧。

瀟瀟去世,慕容寒備受打擊,幾度想要掐死她留下來的兒子,卻最終未能狠下心去。那小家伙雖然奪了瀟瀟的命,然終歸是她身上掉下來的骨肉,更何況,還是他和瀟瀟唯一的孩子。氣歸氣,痛歸痛,他又怎麼忍心?

而相府那兩個沒眼力勁亂說話的小廝,也早已被亂棍打死了,時至今日,相府死寂沉沉。街上人人皆知,相府里那過門未滿一年的少夫人,幾天以前去世了,留下了個苦命的孩兒,與可憐的寒公子。

徘徊片刻,唐谷溪鼓起勇氣,走上石階,抬手拍了拍門。(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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