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花寧如期而至。
齊煜已經不像之前那麼頹靡,他面容潔淨了一些,精神也好了許多,此刻,正靠著牆打坐,眼簾輕闔,不言不語。
花寧換了一身女兒衣裳,身後沒有跟著任何人,她紅妝流裙,體態優雅,款款而入。
听到動靜,齊煜眼皮動了動,沒有睜眼。
花寧立在他面前,兩手端握,眼光朝下一掃,只見桌上干干淨淨,擺著一壺熱茶和一盞陶杯,冒著冉冉熱氣,桌後面的人神態安詳,風平浪靜。
這群人,還真是見風使舵。
花寧眼底飄過一絲冷意,內心月復誹著,抬眼去看面前的齊煜。
「想通了?」
齊煜不答話。
「別給我來這一套。」花寧冷笑著坐下,鳳目微翹,「齊煜,這世上最了解你的人,是我。你在我眼前耍什麼花樣,我都會一眼看出來的,所以,我奉勸你,別白費功夫。」
「何來此言呢?」齊煜唇角微笑,睜開了眸子,「你看我這樣,能有什麼花招?難道,還能逃出你這重重嚴關的鐵牢不成?」
「那也未必。」花寧低眼,輕道了一聲,自知所言無理,便也不再理論,只問道,「你到底說清楚,主意如何了?」
齊煜看著她,不答話,神態讓人捉模不透。
「別再假扮君子,誰不人知你少將軍,曾在宣陽三天兩頭往煙柳之地跑呢?我花寧雖為你不恥,卻也差不到哪兒去,我就不信你心里竟無絲毫蕩漾。」花寧冷笑道,「若說你真性情,你對那個林落倒真是念念不忘……不過,以後是沒機會了,你還是死了這條心!還有,從今以後,你不再叫齊煜……」
齊煜眸光一動。
「你叫衛修。」花寧含笑望著他。
衛修?
「什麼意思……」齊煜劍眉蹙起,「你給我改了名字?」
「我沒有給你改名字,我是為你取了名字。」花寧笑得無比嬌艷,「你怎的又忘了?這世上,根本沒有齊煜,再也沒齊煜這個人了……這回,可好好記住了,休再忘。」
「你憑何為我改名字?」齊煜噌的從地上站起,又由于起身過快,不禁牽扯到了傷癥,急忙捂住了胸口,咬住牙關,雙眉緊皺。
人之姓名,皆為父母所起,姓為宗氏,名為厚望,豈有擅自改名換姓之理?此為其一,實則令他更痛心的是,一旦改名易姓,那麼涼禹的任何人,皆不會再知道他的消息了。
況且,這也非化名,實乃將「齊煜」二字徹底抹去了!大凡改名易姓者,多為形勢所逼,不得已而為之,又或者歸隱世外,超月兌于世,哪有他這般,被敵寇強行換去名字的?
此等大辱,簡直比逼婚還要令人發指!
花寧見狀,面露慌色,起身欲去扶他。
不料,卻被齊煜一手推開,她趔趄一步,退在了原地。
頓時,花寧一陣羞憤,又想到當初在水雲館時,她每每想要親與之近,齊煜便會扯開話題,故作推諉。彼時,她或可當他對她設有防心,因梅月司司主的身份故收斂行為,卻不想,今日他也是如此。
想至此,花寧心中的心疼,又全然轉換成了憤怒。
「你們幾個進來。」
一聲令下,牢房內鑽進來了幾個人,此次,不再是牢獄內的獄卒,而是各個身穿盔甲的侍衛,又像是軍中的士兵。
花寧使了個眼色,身後的將士走上前,將他腳上的鐵鏈解開,左右押解,推著他走出了牢門。
齊煜心中不解,不知他要被押到何處,只得不出聲,暗自思索著。
他方才因听到改名易姓,不禁慌了神,此刻想想,未免太小題大做了。如今已淪落到如此境地,什麼名字、什麼稱號,還有何區別呢?不如隨她去的好,倒能穩住她的心……
既然她不殺他,那他便不能白白地活著。
他要回去,為武賁軍徹查軍事,他要回去,要親眼見到林落,他要回去,為父親祭墳磕頭……
一道刺眼的白光出現,齊煜只覺眼中刺痛,頭腦眩暈。定了定神,才發現,他此刻已走出牢獄大門了,外面明晃晃的天底下,是夜蕪寬闊的街頭。
眼前,停著一輛華貴絢麗的馬車。
「把他帶走,誰人上門,皆不許入內!」
「是!」
「還有,命水心為他清理一番,此副樣子,實在不入我眼!」她站在齊煜身後,咬牙切齒道,頓了一頓,「可誰讓你是齊煜……」
最後一句聲音極小,似有若無,齊煜不知听到沒有,只是站著不動。
馬車帶上人後,向郊外一宅子駛去。
花寧佇立在原地,望著馬車遠去的方向,目光恨恨。
「姐姐當真要與他成婚?」背後突然有聲音響起。
花寧轉過身,發現白羽正立在一株柳樹下,身著白袍,頭戴玉冠,哀傷落寞地看著她。
「你怎麼出來了?」花寧面有不解,白羽一直被王後禁在宮中,外加他身子虛弱,近來又得了重病,尤其自她回來之後,王後便更不允許他出宮。
「你真要與他成婚?」白羽又問道。
花寧眸光閃動,清了清嗓子,撇開目光,道︰「這還能有假?王後娘娘和相爺皆已知道了,他們不會阻攔我。」
「他們不會,我會!」
「白羽!」
「盈姐姐!」白羽突然疾步走上來,形神憔悴,眼含淚光,一把抓住了她的雙肩,「盈姐姐,你不能與他成婚,他是敵寇!是敵軍將領的兒子!你與他在戰場上對峙過,他是涼禹的人,他定不會臣服于你的!若有朝一日,他將你殺害,或者又逃回涼禹去,你可如何?你不能留他在身邊,不能啊……」
「放心,他已沒了武功。」花寧面不改色,雙手抬起,輕輕一拉,將他的手拿下來,「白羽,此事是定了的事,你毋庸多說。你可知……你母後和我父親,為何會一口答應麼?」
她篤定望著白羽。
白羽早已神飛魄散,答道︰「因、因為姐姐立了戰功……」
「不對。」花寧搖頭,「因為在他們眼里,我只是一枚棋子罷了。我的生死、安危,他們才不會在意。只是如今,她這枚棋子,立下了功勞,她隨便應付應付罷了。齊煜的確為敵軍將領,不知哪一日,我和他會一同死在你們手里!」(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