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聲音不大,可幾乎字字是從嘴里擠出來的。
白羽本就病體羸弱,又憂心成疾,此刻被她這一句話唬的不輕,見盈姐姐變了臉色,只當是自己說錯話了,一時慌亂無措。
「所以,你們誰也別來管我。要死,我能和他一起死,也值了。我若不死,他也別想從我手里逃跑!」
「盈姐姐,沒人逼你死,母後不會不管你的!舅舅……舅舅他是你的父親,怎會願你去死呢?你別多心了,而且,你明明知道,此人對你無情無義,狠辣無比,你怎麼執迷不悟痴心不改呢?!」
「正因他無情無義,我才要囚禁他!把他拴在身邊!」花寧厲聲道,冷冷望著他,「白羽,你別費勁了,我對你……最多只有姊弟之情,你還是好生呆在宮里,養病要緊。」
說罷,她扭回頭,冰冷決絕地走了。
白羽站在原地,只覺心如刀刺,身體四分五裂。
他的盈姐姐,從小吃苦,飽受冷待。身為國相爺的女兒,相府里的四小姐,先是為長姐們欺侮謾罵,後又為母後接走,送至梅舵主家認作義父,十二歲便入水雲館,練就輕功舞樂,最後遇上負心漢,被他帶去涼禹,欺騙利用,險些致死!
她卻仍對他不死心,還想要與他結為夫婦!
他是又恨又急又心疼,想起那個姓齊的將領來,更有一番悔恨在心頭,恨不得能親手殺了他!當初在離山戰場上,他留了他一命,誰承想,如今卻釀成大禍!
他以為,盈姐姐會對他感激,反正那個少將不會再和她見面了,自己以行動感化她,她自會體會到自己心意。
可是,可是,齊煜怎麼會出現?齊煜怎麼會活下來?
他悔恨當初沒能一同赴沙場,否則,也就不會讓盈姐姐帶齊煜回來了。他會在先看出苗頭時,阻撓他二人踫面,他會殺了那人!
可如今,一切都晚了……
一切都是母後造成的,就連她方才那句犀利如刀的話,也是因母後造成的。她恨自己的母後,又怎能對自己不懷恨意?
白羽形神落魄,面容呆滯,若非跟來的太監跑來叫他,他怕是要站到天黑了,早已沒了知覺。
花寧回到家中,也覺方才所言過重了,可是既然話已出口,便無收回的道理。況且白羽又是軟弱多情之人,若不冷言相向,只怕他會一直深陷其中,不如早些斷了念想的好。
「水心呢?」她問屋里一個丫鬟。
「水心姐姐在侍奉……侍奉……」
「衛修。」花寧不耐煩地提醒。
「嗯,在侍奉衛公子盥洗上藥。」
「還沒洗好?」
「奴婢不知。」
「藥?誰允許他上藥了?」
「水心姐姐說,衛公子傷勢慘重,若不及時上藥,恐怕會引發——」
「哼,她倒是好心!」花寧冷冷丟下一句話,轉身出去了。
來至水心屋外,花寧並不急著進去,而是在窗邊駐了足。她側過頭,傾耳听著里面的動靜,用手戳開了窗紙一個小洞,向里面看去。
只見影影綽綽中,齊煜半倒在軟榻上,容貌已煥然一新,眉眼深如雕刻,目光冷峻出神,身上是冰藍色的長袍,更顯得他煜然生輝,神采飛揚。胸前的衣襟松松垮垮,那塊一寸長的刀口,分外刺眼。
水心正為其上藥,上完之後,又在臂膀、後背,依次涂藥,大大小小,不計其數。
二人倒是誰也不作聲,一人只顧上藥,視線鎖在一個個傷口上,一人望著地板出神,時不時瞟她兩眼。
花寧正欲推門進去,忽听里面傳出了聲音。
「水心,你過得如何?她對你……可好?」
「……好。」
「你心甘情願?」
「……心甘情願。」
「那你可知,兩軍交戰之後,還有誰……」
「公子,你莫再問了。」
「水心!如今我只能問你,你向來心軟念善,在涼禹我二人交情你心里是明白的,你不能坐視不管,你無需怕,只管告訴我……」
「衛公子。」水心停頓一下,「水心感念你當初的恩情厚待,水心無以為報,只能在此為你精心侍奉。別的,公子莫再問我,我也一概不知。」
齊煜听罷,便不再說話。
等了片刻,屋內寂靜如斯,再不有聲響,花寧這才推門進去。
水心正在惴惴不安、內心掙扎的時刻,忽听這一聲開門聲,又有腳步而入,慌得掉了手中的藥,匆忙起身,轉頭看向花寧,羞得滿臉通紅,低下了頭。
花寧走入閣內,目光掃過去,冷冷瞥了她一眼,不作言語。她走至榻前,將地上散落的傷藥拿起來,那小碗已經破碎成兩半了。
「還真是貼心……」
她的聲音寒如冰雪,帶著一股陰鷙森然的氣息,飄入水心耳內,令她不由渾身一震。
花寧斜著鳳目,向一旁僵立的身影看去,目光如風如箭,又快速收回,落在了榻上。
「你出去。」
水心羞愧難當,一聞此言,急忙跑了出去。
「何必呢。」齊煜盯著地上,眉梢帶上了一絲笑意。
「你很得意?」
「不敢……」
「油嘴滑舌!」
「……」
「衛修,只要你忘了從前,听我的話,與我結成眷侶,我們便離開此地,只要不去涼禹,去何處都好!」花寧坐在榻上,握住他的手。
「因為我沒了武功,所以,你便放心了?」齊煜淡淡瞥向她。
花寧一時語塞,放下他的手,扭回頭去。
「我不也沒了?一報還一報,我不欠你!」
齊煜微微點頭,不作聲。
花寧站了起來,背對著他,「我知道你恨我,恨我逼死了雲心,恨我毒殺了謝銘,恨我給林落下藥……還恨我,潛入涼禹宮中做了喬疆的線人,為國為己,你都有理由恨我,恨不得殺我一千次,一萬次!」
她猛然回頭,紅著眼瞪向他。
「那倒不至于。」齊煜冷眼看著地上,「我只想殺你一次……別的,另有旁人恨你。」
「為了她?」花寧轉身面向他,聲音發抖。
齊煜靜默無聲,忽然抬眼,目光寒似冰雪,烈如炙焰,直直望向她,「你快說,她到底如何了,究竟有沒有死?」(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