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佛堂內,檀香裊裊,靜謐肅重。
一陣紗簾響動,一女子款步而入,偷偷瞧了一眼佛像前站立的人,咬唇不言,垂頭侍立在後。
葉瑾雲一身素服,雙眼微闔,面上看不出任何神情來。她緩緩轉動手里的佛珠,一下一下,不疾不徐,悄然無聲。
屋里的窗子嚴密,又有紗簾垂地,向來光線昏暗。于昏暗之中的那盞佛像,在裊裊余煙與點點星火中,便顯得肅穆異常,多了幾分可怖。
身後的女子不禁干咽一下,心事重重。
「沒找到?」葉瑾雲悶聲問道。
她是指李青峰,自前日他大鬧一場逃出家後,便了無蹤跡,任周伯帶人如何尋找,也盤查不出人影來。
葉瑾雲暗地里派石茵去尋,誰人不知何意?
只是眾人礙及石茵顏面,皆佯裝不知罷了。
「……沒。」石茵聲音更低。
葉瑾雲眉眼不動,默了半晌。
「你就沒什麼,想說的?」
「茵兒……不知姨母為何意。」石茵囁喏道,眼珠溜溜轉動,心下想著對策,「近來——」
「啪!」
一語未必,她那臉上早已挨了一掌。
耳光清脆透亮,卻又帶著渾然之力,只聞其音便能得知,出手之人是下了重力,竟無絲毫憐憫之意。
石茵自知不保,捂著臉頰不作聲,眼里似有淚花。
「茵兒,你說,自你幼時來我膝下,姨母可曾錯待你半分?」葉瑾雲回身面對她,手中佛珠已停止轉動,卻仍用力捏著,指尖發白,「你是我的親佷,你母親是我的親妹妹,我待你,如同待尋兒一樣,自你過來,從未讓你離身半步。你有何可不滿的?嗯?」
「茵兒不敢!」一聲辯言,石茵砰然跪地。
「不敢?」葉瑾雲眼眸微凜,「是姨母太縱容你了。你以為,你所做的事……姨母不知道?你嫉恨落兒,因她不是林家之人,處處與她作對,多年以來,我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你竟真當姨母為瞎子?!尋兒氣盛,有他的不對之處,你心里委屈這姨母知道,可是……」
她緩緩蹲去,離石茵的臉龐愈來愈近,「可是茵兒,你可曾知道,若非後來你逼迫過緊,讓姨母心生不安,姨母是原打算將你給……」
話至此,石茵無神的眸子煥然發亮,抬首看向姨母。
「將你給了尋兒為妻的。」
一語道出,石茵不知該悔還是該恨,眼光直愣愣的,形同死灰。
「你這丫頭,太狠毒了。」半晌,葉瑾雲口中擠出這句話,眼里一片冷意,「姨母不管不顧,卻不代表不聞不見。茵兒,姨母對你的愛憐之心,一點點被你消磨掉了,這半年來,自溪兒與鈴兒進來,你所生的事端,還不夠嗎?」。
她一把抓住石茵的手,「為何,為何非要逼她去死?你可知你殺了人?茵兒……你怎能心狠至此!」
石茵發抖哭著,被葉瑾雲用力一甩,險些趴到地上。
「我沒有,我沒有!」她大喊起身,身子跪得筆直,「不是我害死了她,是她……是她太過不堪一擊了,姨母,姨母……您別討厭我,別對茵兒心寒……」說著,伸手拉住葉瑾雲裙擺。
葉瑾雲已然起身,目光放遠,淡淡望向窗外,雙唇緊抿,一言不發。
「姨母,您說……您難道就沒有偏心嗎?您就沒有偏心過?」
葉瑾雲愕然,低頭看她。
「您說我嫉恨林落,可難道不該嗎?她本是撿來的孩子,為何能跟表哥同姓,又為何能跟著姨父習武?林派之中,她一人威名遠揚,眾弟子皆對她馬首是瞻,就連昀姐,也要日日看她的臉色,難道她的驕橫……姨母就看不到?」
「落兒自幼習武,為人又穩重,得眾弟子人心是水到渠成之事,又何來的‘驕橫’之理?茵兒,你所看到的,只是片面罷了,這其中的許多事,你又知曉幾分?」
說到最後,葉瑾雲語氣頗有一絲無奈之意。
「況且,她也不是撿來的……」
「還有表哥!」石茵緊抱她的雙腿,似乎這樣可以無視葉瑾雲的怒氣,亦可以增加自己的底氣,「姨母……您既說,早有將茵兒許配給表哥之意,可為何事事做的,皆是有違此意呢?自謝玲初臨家中,您便一味對她好,誰都能看出來,表哥和那鈴兒關系不凡,可您仍讓她與表哥共處,還親自送與手鐲……您說,茵兒能不難過?您又將茵兒心意放在何處?」
「糊涂,簡直糊涂!」听到最後,葉瑾雲的怒氣重被激起,雙手死死拉住石茵,欲將她從身上拽下,「大逆不道!你方才所言,與那浪子有何區別?白養你了,姨母白養你了!你這是在責問姨母?是在聲討姨母了?你生性多疑自私,縱然姨母對你再好,你也看不到,眼里只有姨母不遂你心意之事!罷了,罷了,我也懶得心寒,你去吧,隨那浪子,一塊兒離開林家,別出現在我眼前!」
盛怒之下,她將石茵的手掰開,轟然推倒。拂袖轉身,對著佛像緊閉眉眼,口中默念,手里轉動佛珠。
石茵倒在地上,涕淚肆流,心中委實不甘,卻也再不敢說什麼。只得爬起來,對葉瑾雲磕頭三響,狼狽逃出。
石茵走後,葉瑾雲默立良久,口中念念不休,待心緒平復下來後,轉念又一想,鈴兒尸骨未寒,青峰又不見蹤影,家中日漸蕭條。茵兒縱然罪不可赦,可終歸是她親佷女,何況年紀輕輕,身為女兒家,出去能去哪里?
她一怒之下,口出激言,可這丫頭竟然當真,方才那叩地三響,莫不是下了決心,真出走了?
如此一想,愈發不安。
正在此時,墨笙與周伯疾步而來,入了屋內,神色匆匆。見簾中人靜立不動,也不敢打擾,只相顧一看,默立等候。
「周爺,」葉瑾雲听見動靜,自然掀簾出來,又看了墨笙一眼,「怎麼了,出何事了?……那解藥,可配出來了?」
周伯兩眼炯炯,卻面露焦色,重重嘆道︰「夫人,此事是老奴失策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