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中余銀不多,這大大的讓清嘉有了危機感,一種吃不上飯的危機感。
她自己縱然過的清苦些也沒什麼,但陳母定然是經不住折騰的,且不說富貴豪門中度過半生,哪怕是陳家落難之後,陳巘也未曾讓自己母親受苦。
清嘉不敢在陳母面前表露些什麼,平日里還是悉心伺候著,只是在四下無人的時候會做些繡活,好在她的繡工很好,針法別致,從繡莊那里接了活回來做的話,價格倒是還算公道。
這已經是她能想到的貼補家用的唯一辦法了,畢竟她是個已經出嫁的女子自然是不能去外面拋頭露面的,家中還有長輩需要伺候,那就只能接些零散的活回來做了。
不僅如此,她還把屋後那一小片荒地開墾成了菜畦,雖然雙手都磨出了許多血泡,但想著以後就能吃上自己種的新鮮蔬菜不由得也笑彎了眼楮。
∼小女乃狗已經長大了,整日里就在這村子里和田野上撒歡,餓了就回來找清嘉要吃的,儼然已經成為了一條野狗。
這不,這天下了一上午的雨,它傍晚才回來,渾身髒的不成樣子,毛發已經不復順滑變成一綹一綹的耷拉在身上,四只雪白的爪子更是髒污不看,哪里還瞧得出以前玉雪可愛的模樣。
清嘉無奈,訓斥道︰「你又跑到哪里野去了!連家都不回了,還弄成這般樣子,先不要進屋去河邊洗洗吧!」
小白狗挨訓了也知道賣乖討饒,小尾巴歡快的搖起來,汪汪直叫,繞在清嘉的腳邊不停的用頭蹭她的裙角。
清嘉本來也很是生氣,但瞧它這樣子又不由得心軟,只能帶著它去河邊粗略的清洗了一下。畢竟已經是傍晚馬上就要入夜了,擔心給它洗澡皮毛干不了著涼所以只是洗了四個爪子,小狗乖順之極,然後主寵兩人就慢悠悠的回家了。
第二天,清嘉去宜縣的繡莊交了活,領了工錢,心情很好,走在路上是一蹦一跳的,一會兒又模模袖中的荷包,這是她第一次賺到的錢呢!
她一路上左顧右盼的,畢竟已經好久沒有趕集了,瞧了瞧時間還早倒有了幾分閑逛的心思,正好走過東窕街看到劉記糕餅鋪,想起了香甜的玫瑰酥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鬼使神差的走進去,店里的小哥熱情的招呼,道︰「這位夫人請問要點什麼啊?」
清嘉看了看玫瑰酥,不由得攥緊了袖中的荷包,想了又想最終還是買了點陳母愛吃的桂花糕。
這樣的點心其實只是尋常物件,但對于現在的家中而言其實是有點奢侈的,清嘉掌家已久,每一分錢都要精打細算,她已經記不得有多久沒有買這些香甜的零嘴了。倒是陳巘還在的時候經常給她帶些回來,即使後來他們搬離了宜縣但也能經常收到。
現如今的日子不比以往,清嘉不敢鋪張浪費,略有盈余就要存起來,有備無患。抓緊手里的油紙包匆匆離去,在順城街的時候瞧見有人在賣小雞仔,兩個竹編籮筐里數十只暖黃色的小雞仔正在那里嘰嘰的撲騰著自己的小翅膀,瞧著可愛極了。
清嘉不由得停下來,抓起一只捧在手心,那小雞顫巍巍的站也站不穩,瞪著兩只黑豆一般的眼楮瞧著她,清嘉覺得自己的心都要融化了。
那年輕的漢子瞧她似是喜歡,指手畫腳的咿咿呀呀,清嘉才注意到竟是個聾啞人,不禁心生同情,再加上小雞仔確實可愛便給了些錢然後漢子找來了一個小籃子抓了十來只雞仔放進去,末了還拿出一塊布蓋在上面,這才交到了清嘉手中。
清嘉將包有桂花糕的紙包掛在了右手腕上然後抱起籃子心滿意足的離開,一路上听著小雞們嘰嘰喳喳的聲音,心情也不禁愉快了起來,走不了多長一段路就掀開上面的布往里面瞧瞧,步伐倒是輕盈的很。
回到家趕忙拿了一個更大的籃子將小雞們放進去,隔壁的張大娘剛從田里回來,瞧她蹲在籃子前發呆,叫了她好幾聲也沒有個回應,走近一看,不由笑了︰「嘉嘉,你這是做什麼,怎麼叫你都不答應,我還道你是被什麼把魂也勾走了?」
清嘉不好意思的撓了撓頭,道︰「對不起啊大娘,我剛才沒有听到呢。」見張大娘注意到竹筐,靦腆的笑了笑,道︰「今日去趕集,瞧見有人賣雞仔,我想著買些回來等到養大了可以給我婆婆補身子啦!」
張大娘听了不禁笑了,瞧她一臉天真心里頭也是暖暖,便傳授養殖的經驗,道︰「若是白日里你就直接把這些小雞崽子放院里就好,地上撒上些剩飯就成,等到再大些就給些大米,無需太多,它們到時候自己知道找些蟲子什麼吃的。晚上你在將它們裝進筐里搬回屋里,要不然夜里總有些蛇蟲鼠蟻這小雞是長不大的。」
清嘉听得認真,像是個听話的好學生一般,乖巧的點點頭︰「大娘我知道啦,謝謝您。」
張大娘模了模她的頭,道︰「傻孩子。」
日子就這麼平靜的過著倒也沒什麼糟心的事情,清嘉整日都忙不得行有做不完的活,但是每天都一定會忙中抽閑翻一下那幾本醫書,按照書上的經脈穴位圖一點一點的模索。
清嘉以前很怕疼,但現在也會以身試法,用銀針在自己身上扎針,雖然會痛但確實要比紙上談兵進步來的快。
某日清嘉給陳母喂了藥,卷起的袖子忘了放下正好被陳母瞧見了手臂上的斑斑紅點,陳母心驚不已,這是怎麼回事!?
清嘉見隱瞞不過便細細道來,陳母听後潸然落淚,泣聲道︰「你這傻孩子,費這些個功夫做什麼,我已經是半截身子都埋進去的人了,若有朝一日真的隨雲昭他父親去了,那也是解月兌,省得拖累你,拖累雲昭……」
「娘,」清嘉听了心一揪,險些喘不過氣來,緩了緩情緒才慢慢道︰「您說的這是什麼話。我前些日子,瞧書上寫,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當真覺得這大概是這世上最讓人悲傷的事情了,您從來不是我們的拖累,您怎麼會是我們的拖累呢?這話要是讓三哥知道不曉得要多傷心了。」
陳母聞言也是愣怔了片刻,眼淚和嘆息一起滑出︰「大概是年紀大了,總是愛胡思亂想,倒是我的不是了。只是見你這麼辛苦,我卻半點忙也幫不上身子還總是不爭氣,真是……」
清嘉神色認真,道︰「三哥如今遠在邊關,戰場無情凶險的很,我什麼忙也幫不上,只有在家中盡量的將操持好不讓他憂心罷了。娘,只有您好了他才會好。」
他好了,她才會好。
陳母听罷也不再流淚,只是有一下沒一下的模著清嘉的頭,婆媳二人的心從未這般靠近過,因為,她們都愛著同一個人。
三哥,你一定要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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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在千里之外的陳巘此刻正在前往臨溪官道的路上,寒甲朱袍,長槍駿馬,襯著他本就出眾的相貌更加英俊。
烈日炎炎,手下的兵士們這兩日都連夜趕路早已是疲累不堪了,日頭毒辣得很,陳巘拿過行軍圖看了下確定能夠在日落之前趕到,這才下令休息。
畢竟已經沒多少路程了,若要是急于一時有人體力不支病倒那豈不是平添累贅。左右也就兩個時辰的功夫了,實在無需急于一時。
一個時辰後,部隊修整好了,一鼓作氣便抵達了糧草部隊在臨溪官道的駐扎地。
陳巘顧不得休息片刻,在軍需官的講述下大概了解了現下的狀況。
原來他們一行人重兵押送糧草前往雲城,誰知剛進了幽山地界就受到了夷族的埋伏,先是糧草車失火,然後一隊人馬就殺出,打得他們一個措手不及,對方居高臨下,滾石羽箭紛紛襲來,一時間陣腳大亂。
陳巘看了下已經燒毀的糧草車,嚴重點的已經被燒成空架,其余的都被燒掉了一大半也沒什麼用了。
「糧草為何無故起火?」
軍需官搖頭︰「這就不知了,只記得當時情況凶險,還來不及滅火就中了埋伏,那些個賊人一擁而上,我們就與之戰到了一處。」
陳巘聞言並不作聲,只是略點了點頭,走過其中一輛裝有糧草包的馬車時。他不經意一撇注意到在車軸邊上沾有一些淡黃色的粉末,趁著軍需官不注意,蹲用手指沾了一些放在鼻間輕嗅感覺一股刺鼻的味道襲來,陳巘略微皺了下眉。
軍需官回身見他不動便折返回來,問道︰「怎麼了?」
「無事。」陳巘平靜道,面上神色如常,繼而似是不經意的問道︰「你們為何選擇臨溪官道,若是運送糧草秋陽古道豈不更為妥當?」
軍需官一愣,轉而苦笑道︰「這次軍情緊急,我們不是想著走臨溪官道要快些嘛,誰知就……」
他的樣子倒像是真的很懊惱,陳巘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淡淡道︰「今夜就在此扎營吧,明日出發。」
軍需官面上一喜,笑著答應了。
陳巘瞧著天色,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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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時分,天氣燥熱的很,由于明早要趕路,大家都早早的睡下。
營帳周圍除了蛙聲倒也安靜的很,陳巘躺在床上雖是一動不動,但若是走近就會發現他眼神深邃竟是毫無睡意!
突然,一陣細碎的腳步聲傳來,緊接著就有靠近賬外。
「大人,人抓到了。」
陳巘聞言利落的翻身而起,掀開門簾就見幾個近身親衛壓著一個黑衣裝扮的人跪坐在地上。
「這是從他身上搜出來的。」親衛將一疊東西捧到陳巘面前,陳巘粗粗一看,兩個腰牌,一封信。其中一個腰牌上刻有夷族特有的圖騰,另一個則是……
陳巘略一挑眉,拆開了信,細細的看過之後重新將信封好。
……
「你們要干什麼——」
軍需官的營帳中傳來一聲呼喝,驚怒交加,不敢置信。
陳巘輕輕撩開簾子,正好見到人被控制住,軍需官一見他來,更加掙扎的厲害,道︰「深夜闖入我的營帳,你是什麼意思,意欲何為!?」
但當他見到那個已經被擒住的黑衣人的時候,神色驚懼,但很快又恢復過來,一副正氣凜然的模樣。
「你們有什麼證據說我通敵!?我根本不認識此人,你們這是污蔑!」
陳巘知他定然是打算否認到底,但瞧他聲色內荏的情態倒是撐不住笑了,倒也不想多言︰「這些話,大人還是留待跟將軍說吧。」
有此一場風波,第二日拔營啟程,一路上都順暢務必,安全抵達了雲城,陳巘出色的完成了任務。
那個通敵叛國的軍需官被威武將軍叫人帶走,嚴刑拷打之下終是撐不住全招了出來。
威武將軍生怕最恨這種賣國求榮之人,當即大怒,斬立決。
有此一遭,陳巘終是在軍中站穩了腳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