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寒此言一出,便引得滿堂皆驚訝,均紛紛猜測他將會裹挾救女之恩而對陳巘提出什麼非分之想。
陳巘性子孤傲冷淡,數十年如一日,今日對他這番言辭已經算是禮遇之至,在座眾人包括培寧在內,誰能有這樣的榮幸,得陳巘一句‘感激不盡’?
當然,蓁蓁為他所救,這是事實,陳巘這位掌上明珠的分量想必沒有人不知道不清楚,但若是想以她為籌碼以此達到什麼意外目的,那估計還是需要點勇氣和膽量才是。
畢竟,雖然沉澱了二十余年,但陳巘當初的手段說出來想必不會比古往今來那些讓人膽寒的人物差多少。
這就是個面上溫文爾雅,實則心狠手黑的主兒啊!
但容寒既已開口在這樣的情況下,陳巘自然不能不應下,于是微笑頷首︰「願聞其詳。」
容寒十分坦然的說出自己的要求︰「本王听聞大將軍武學已臻化境,天下之間難逢敵手,但本王也是嗜武之人,對大將軍更是仰慕已久,今日望能與大將軍切磋一二,解我多年夙願。」
原本容寒這樣的要求是不適宜的,畢竟雙方身份特殊,他甚為息尊國主卻提出這樣的要求,畢竟拳腳無眼,若是在比武之中出了什麼問題,那責任沒人擔得起。
輕則兩國之間發生摩擦,重則兵戈相向也未可知。
只是現下他將話說的這樣謙卑倒也不好讓別人指責什麼了。
陳巘見過的大風大浪何其之多,當然不會為他所難住,行事從容,處變不驚︰「既是如此,陳某卻之不恭。」
容寒似乎也早就料到他不會拒絕,唇角勾出一抹笑,清淺縹緲︰「多謝大將軍成全。」
他這樣恭謹的態度看上去卻有幾分奇怪,畢竟,他貴為一國之主,陳巘再怎麼不可一世但卻只是別國權臣,何至于這般禮數周到,畢恭畢敬。
不知為何,培寧在一邊見他們一來一往,心中怪異的不舒服起來。
雖然自己在陳巘面前也一直都是尊敬有加,不敢怠慢。
是啊,他是帝國大將軍,朝中的攝政王,就算睥睨天下又如何?
在他馳騁沙場,征戰天下的時候,培寧和容寒還不知道在哪兒呢。
眾人雖兩人一同到了演武場,王府這些年來幾經擴建儼然已經成為了除去皇宮之外最是氣派豪華的府邸了,陳巘這些年來雖然著力于朝堂政事,但軍務也絲毫未曾落下,武學早些年手把手的教導陳熙,後來又讓蓁蓁學了些拳腳功夫倒是也沒有生疏,只是近些年來鮮少動武了。
因為陳熙幾經教越來越懂事了,在平日之中自然少了挨打遭訓的機會。
盡管如此,但府中的演武場清嘉仍舊讓人每日打掃,若是陳熙回家來,陳巘是要考教他武功的。
陳熙的武功是陳巘一點點成長起來的,期間少不得血淚汗水的糾纏。
清嘉不喜歡他們在院子里舞刀弄槍,沒個形狀,平白傷了些草木不說還處處拘束伸展不開,每次她在一旁看著他們過招都心驚膽戰,生害怕他們哪個一失手就傷到了對方。
一個是丈夫,一個是兒子,全都是她生命之重最重要的兩個男人,無論哪一個有一點點差池,她都不曉得要多難受多傷心。
所以當初在擴建府宅的時候,她特意的讓人開闢出這演武場來以供他們父子練武切磋之用。
不得不說,她也著實是用心良苦。
早些年的時候,陳熙十三四歲正是少年叛逆的時候,沒少在府中跳上跳下,經常做出些讓清嘉生氣的事情來,陳巘雖然疼愛孩子,但更加寵愛妻子,每每這個時候,陳熙總是少不得一頓好打。
他素來寡言,從來也不廢話,陳熙雖然武功不錯,但跟他爹比起來那根本不值一提,雲泥之別而已,所以經常被教訓得鼻青臉腫,不敢見人,但也唯有這樣才能安分幾天。
記得有一次,陳熙和幾個國公府的少爺出去玩鬧捉弄華都之中以為府上家的小姐竟是將人小姑娘嚇得失足落水,險些釀成大禍。
得到消息的時候,清嘉氣得要命,不由想起了當年陸清源兄妹兩的所作所為,心中更是難受,將陳熙拎過來本欲好好教導一番,但不想他卻是一臉無所謂的樣子,無形無狀︰「不是我動的手,跟我也沒什麼關系,再說了是她自己一定要跟著我們,現在出事就怪我們,早干嘛去了?」陳熙癟癟嘴︰「還在背後說蓁蓁的壞話,真是可恨,我沒出手教訓她都已經不錯了。」
這樣理所應當的推卸責任,甚是毫無愧疚之心,當下清嘉就險些被氣得背過氣去,瞧著眼前的兒子一臉不羈的模樣,她生平第一次反思自己平日之中對孩子的交予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
怎麼會是這個樣子?這樣的不分青紅皂白就草菅人命,到底是跟誰學的?
清嘉真覺得自己平日里對這個孩子所說的那些個道理真是全部都白費了,如今竟是一點用也沒有,心驚之余便是止不住的失望。
但是孩子還小,正是成長的關鍵時期,她不能放任不管啊!
于是她跟陳熙好好的講道理,但是陳熙卻是萬般不耐煩的模樣,正巧那一幕被下朝回來的陳巘看了,當下便是一記掌風落在了陳熙身上。
「啪——」
那是一聲響亮的耳光,瞬間陳熙的側臉上泛起不自然的殷紅。
清嘉驚了,陳熙愣了。
陳巘面色鐵青的模樣很是嚇人,陳熙雖然很痛但卻也不敢在這個時候再說出些什麼胡話來,那是他長到那麼大,第一次見到陳巘在他們面前動怒的樣子。
「我將你養到這麼大就是為了讓你跟你娘頂嘴麼?」
陳熙當下臉色慘白,是了,父親素日最厭惡誰惹娘生氣,縱然是他的親生子女也不例外,哪怕平日里千般好萬般寵,那也不能觸其逆鱗,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陳巘此刻的眼中充滿了戾氣,這是陳熙在之前從未見過的眼神,總歸年紀還小沒經過什麼事,瞬間就萎了,吶吶的低著頭不說話。
「還是說,在我不在的時候,你就是這樣氣你娘的?」
陳巘的語氣略帶幾分危險,嚇得陳熙大氣不敢出,清嘉在一旁終于反應過來,連忙在兩父子之間勸架。
陳熙雖是害怕但也有幾分不服,小聲的嘟囔道︰「我沒有……」
陳巘眉心一蹙,眼角的眸光一勺,瞬間他有噤聲了。
「記住了,男人可以做錯事,但不能沒擔當,做兒子的可以沒才能,但不能不孝順。」陳巘顯得十分鄭重其事,讓陳熙听到耳中也感覺沉甸甸的︰「你娘當初為了生你受了多大的罪,你知不知道?」
一提起這個,清嘉心里也不好受了。
「我從來就不需要什麼繼承人來接收我的姓氏和家產,我也從來沒指望過你以後能有多大出息,但你若是連最起碼明辨是非的能力都沒有,那你真的枉費你母親當初冒著生命危險將你生出來。」
這是陳巘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樣嚴肅的對陳熙說話,談不上什麼講到道理,句句刻骨,字字錐心。
陳熙則是全程無話,盡是沉默,在之後,他恭恭敬敬,認認真真的跟清嘉認了錯,還親自登門前去那富商府上道歉。
從此以後,陳熙的叛逆是徹底的結束了,便再也沒有惹過什麼大亂子。
他每日除了讀書,其余的時間均是待在那演武場上,勤學苦練,陳巘在必要的時候也會指點一二,陳熙的武功便突飛猛進,所以才不過十八歲就已經能夠獨當一面了。
那個時候,清嘉總是在兒子練武的時候在一旁看著,給他備好茶水點心,待到他覺得差不多了也該精疲力盡的時候好像是歸籠的信鴿一般撲回來找吃的。
所以說,這個巨大的演武場幾乎承載了她兒子所有的成長印記,因此清嘉每日都讓人打掃干淨,若是想兒子便去哪兒坐一會兒,總是能讓想念得到幾分緩解。
如今眾人一起來這里,只是這一次的主角陳巘未變,但卻依然不是陳熙。
容寒輕輕一躍便翻上了台子,只是沒想到他腳尖才剛落地,那端陳巘已經好好的立在了台子的正中央了。
他幾乎沒注意到陳巘是如何上台來的,心中不免微微一沉,更加謹慎了幾分。
台子的旁邊放著的便是武器架,數十種武器應有盡有,容寒這次沒有謙讓,上前挑了一支長槍出來。
陳巘見狀,眼角一挑,手中不知何時便同樣多了一柄長槍。
如此一來,才算公平。
他微微揚了揚下巴︰「請。」
容寒于是不再客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強攻過來,兩人交戰在一起,雙槍交戈之際,鏗鏘之聲不絕于耳。
蓁蓁在一邊瞧得認真,心中有種按捺不住的激動,她見陳巘單手迎戰,已經數招,手控八方來勢,腳下未失分寸之地,頗有那麼幾分強者盛氣凌人的氣勢來,激的她一聲呼喊︰「爹爹加油!」
她的眼中,目光是那樣的閃亮,滿滿都是崇拜和孺慕之情。
容寒停在耳中,手微不可見的微微一頓,旁人根本無法看清,只可惜他今日與之交手的人乃是陳巘,這自然不可能瞞天過海。
不由得,陳巘眉心微蹙,眼底一沉。
有些時候男人的第六感這種東西也很準。(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