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慕塵澄澈的雙眸中閃過一絲不忍,但隨即微笑,語調仍控制得極穩,「你和孟姑娘見過面了吧?」
「見過了!」
此時的歐陽 微笑著,盡管他眸中毫無笑意。對他來說,一切都不重要了。
段慕塵又張了張嘴,似乎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麼,呆了片刻,回頭去看院子里的那棵合歡樹,「你真的答應過要娶她?」
歐陽 輕輕抿了抿薄唇,徐徐轉身,閑踱了幾步,似乎在沉思,半天沒有回答。
段慕塵眼睫輕顫,眸色甚是黯淡。那個時候他對芷溪那麼痴情,怎麼會向別的姑娘許下那樣的諾言。
「我的確說過,」歐陽 的臉上沒有一絲笑意,不過還算平靜,「我答應過漣衣。如果有朝一日芷溪嫁給別人的話,我便娶她。」
段慕塵面色微白,仿佛是被歐陽 的話震懾到了般,將目光閃躲開,好半晌方低聲道:「可是你和芷……」段慕塵說了半句,又覺不妥,忙咽了回去。
歐陽 兩條長而黝黑的雙眉慢慢向額心攢攏,他身形一頓,默然了片刻,徐徐回身直視著段慕塵。
兩人相互凝望著,都不約而同地努力向對方擠出微笑,只不過在彼此略略含笑的表情下,他們看到的卻都是對方無法掩蓋、無法忽略的憂傷。
「情」之一字,從來都是令人無計回避,歐陽 表面上一如既往的掛著笑,卻掩蓋不住他內心的黯然神傷。
「所以,我會娶她!」
隨著歐陽 這句話,段慕塵雙眼的瞳仁突然收縮,視線深深地盯在少年的臉上,半晌未有片刻移動。
此言一出,段慕塵感到極度意外,以至于開口之後很久,他都沒有任何回復。
「段大哥,這麼晚了,你也別回將軍府了,就在這里歇下吧。」歐陽 輕飄飄地岔開話題。
段慕塵的目光閃動了一下,欲言又止。又沉默了片刻,方道:「我來只是想提前告訴你一聲,好讓你心里有個對策,既然……既然你已經決定了,那……我還有些事情沒有處理完,我先回去了!」
歐陽 頷首,臉上表情漸轉輕松,看著段慕塵笑道:「多謝段大哥。」
段慕塵說完,本已轉身離去,听歐陽 這麼一說,腳步微凝,眸光幽幽閃了一下,低聲問道:「你恨我麼?」
歐陽 心頭微震,將這句話細細思量了一遍,清楚他所指何事,唇邊浮起一絲清淡的笑容,緩緩說道:「我恨的是真相本身,而不是揭開真相的那只手。我說過,此事就算你不說出來,別的有心人也會大張旗鼓的說出來的,你本不用如此介懷。」
段慕塵擰著眉心,暫時沒有說話,他心里很清楚他指的並不是歐陽 的身世,而是……
又遲疑了一下,段慕塵定了定神,沉聲道:「我說的是芷溪和康王……」說到這里,段慕塵突然一定神,把後半話咽了回去。
一听此事,歐陽 眉宇微蹙,心中隱隱有些不快,忍了忍,道:「不恨。」
听歐陽 這樣說,段慕塵心中安定許多。
待他離去後,歐陽 在燈下出了一回神,又看了會兒書,不知為什麼卻總是靜不下心來,便到院中舞了半個時辰的劍,直到身體感到倦意,方才回房洗漱休息。
「事情辦的怎麼樣了?」
靜夜之中滿含詢問與威嚴的聲音听起來有些微微的回響。一個身穿月白長衫的男子轉頭,瞪了還在發呆的手下一眼。
「回公子,姑娘已經知道歐陽 的所有秘密了。」無痕躬身說道。
譚奕楓「嗯」了一聲,手指收攏,將玉環握在掌心,「那個刺殺章嚴的頭領是你殺的?」
「是。屬下怕他說什麼不該說的話,于是就……」望著譚奕楓看似面色平靜的臉,無痕心里著實沒譜,後脊直冒冷汗。
事情其實並不復雜,只是有點巧合。就在那個殺手首領張口面向歐陽 時,被無痕看到,他以為那人要對歐陽 說一些對公子不利的事情,于是就隨手丟了一支毒鏢。
「你做得很好,」譚奕楓點點頭,神色雖然淡淡,不過語氣還算平和,看著無痕說的也是贊譽之語,「那些死士雖然不會主動招供,但也保不齊會上了歐陽 的當,死人才是永遠不會出賣我們的!」
無痕深深地看著自家公子,倒有幾分听出他語中未明言之意,再一听他口中的「我們」,心中微動,只是看一眼他那本應該燦亮如星的雙眸滿是寒意,不禁打個激靈。一想到公子在這條復仇之路上,只會越走越遠,直至回不了頭,無痕的心便像是被什麼東西撕扯一般,無法言喻的疼。想當初,公子曾是北夏國最耀眼的少年,最前途無量的少將軍,如今卻變成這副樣子。將軍,您在天之靈看到了麼?如果你知道有一天公子會變成這樣,當時您還會給他留下這樣一個壓的他喘不過氣來的包袱麼?
「章嚴都查到那些對我們不利的事?」譚奕楓淡淡問道。
「刺殺康王一事,我們有心嫁禍給太子,當然不會派自己人出手,那些殺手都是江湖死士,就算那個章嚴查到也未必會有證據指向我們流星幫。」
譚奕楓唇邊浮起一抹冷笑,「章嚴是替皇帝賣命的,南源帝生性多疑,我本想利用此次暗殺挑撥他們兄弟、父子之間的感情,卻沒有想到那個康王竟然如此精明。」
無痕也有些意外,不由自主心生疑雲,皺眉道:「都說太子和康王斗得不可開交,把此事嫁禍給太子,滅滅太子的氣焰對他來說不是件好事麼?這個康王還真是令人捉模不透!」
譚奕楓目光一沉,沒有說話。他心里很清楚,康王這麼做並不是在乎他與太子之間那點微弱的兄弟情,而是借此向南源帝表明自己不願與太子為敵而已。
而南源帝,他雖立了太子,但卻又一向愛重康王歐陽晞,以此削弱東宮之勢,使其不至于有礙帝位之穩。如此做,果然對得起他生性多疑的性子。
回過神來,譚奕楓淡淡道:「歐陽暄和那個書生的事情,以後你就不要管了,交給我就行了。」
「諾。」
「這幾天專心盯著溪園那邊,好好保護姑娘。」
「諾。」(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