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吃法國料理,一頓晚餐費了不少時間,而這是他第一次跟女人吃飯感覺煎熬。
好不容易結束用餐,他刷卡付賬,維持最後一抹紳士禮儀與她相偕步出餐廳。
「幫妳叫出租車?」他聲音淡然問道。不再自討沒趣問她需不需搭他的車,讓他送一程。
「……不用。」她反應有些慢半拍,淡淡說道,一雙眼望著前方。
「那就這樣,我先走了。」無意跟冰山美人再多相處片刻,今晚與她吃晚餐太索然乏味。
他轉身,欲走往這條街轉角的停車場,身後,听到她跟來的腳步聲。
他疑惑地停步轉頭,她就在他後方三步距離處,他奇怪她若要搭出租車該到路邊攔車,怎麼跟他往這方人行道走?
一見他停步,她似乎也跟著停步。她一雙眼看著前方卻不像在看他,他覺得她神色有些怪異卻又不想多理會,免得又自討沒趣。
「好可愛……」她忽地神情一變,喃喃說道,向來冷冰冰的黑眸流露一抹柔和,麗顏泛出一抹笑靨。
他怔了下,眨眨眼,懷疑看錯了。
雖是夜晚,但大都會的街道仍被映照得明亮,能清楚看見相隔才三步距離的她的神情變化。
「真的好可愛,可以模模嗎?」她又說道,向前微蹲。
他這才注意到從他旁邊擦肩而過的路人,牽著一只大型犬。
她是跟那只大白狗打招呼?
「這是薩摩耶犬耶!好可愛,真的看起來永遠在微笑呢!」她蹲伸手模模個性溫和、喜歡親近人的白色薩摩耶犬的頭,對一旁的飼主笑咪咪談論起狗兒。
這方的他佇立原地,不由得瞠眸,愣怔地看著她與大白狗互動。
「牠的毛軟軟蓬蓬的,好舒服、好溫暖,也好香喔!」蹲著的她與大白狗差不多齊高,她雙手摟住大狗,一張臉直接貼在薩摩耶犬頸側,眼楮彎彎,蹭著牠毛茸茸的長毛,面露一抹幸福歡愉。
他愈看愈覺得怪異,眼前的她是他這幾日接觸冷若冰霜、幾近面癱的她?
她向飼主問起狗兒名字、年齡,跟牠玩握手、玩親親,逗狗逗得不亦樂乎,好半晌她才向飼主和狗兒笑咪咪地揮揮手道再見。
待他們稍走離,她這才站起身,也許因有些腿麻,身子不穩地晃了下。
站在一旁靜默觀望好半晌的他不自覺便步上前,探長手臂扶住她。
她微愣,穩住身子後抬頭看他,她眼神顯得陌生。
「先生,謝謝你。」她美麗唇瓣淡淡一彎,客氣地向扶她一把的路人道謝。
她的笑靨,令他怔忡了下。
這還是第一次她對他展露笑顏,即使只是淡淡一笑竟令他心口失序一跳,而她忽然多禮客氣也教他再度訝異不解。
「不認得我?」他狐疑地探問。怎麼看都覺得她與前一刻在餐廳時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
難不成……眼前的她不是她,她有雙胞胎姊妹?
根據先前李刑的調查她確實有個妹妹,不過小時候便因父母離異而分開,且對方在台灣,她並沒有雙生妹妹。
那麼現在突然一反常態的她,又是怎麼一回事?
她不禁瞠大一雙美眸瞅著他,接著竟傾身向前用力吸吸鼻子,嗅了嗅,「味道有點熟悉……」
她微歪腦袋認真思索,對他身上這股男性淡香水氣味還頗有印象,是不久前跟她一起吃飯的對象。
「你是歌德先生吧!」她朝他微微一笑,以氣味做辨認。
他一臉不可置信地瞅著她。
「糟糕……剛才吃的料理是不是有摻酒?有點醉了……」她面露一抹苦惱,後知後覺地喃喃說道。
她不能喝酒,即使只沾到些許酒精也很容易醉倒。現在她雖覺得意識還清醒,卻也感覺自己的言行不若平常,已非理智所能控制。
「歌德先生,謝謝你今晚招待,晚安,Bye!」她朝他揚個手,隨即走到路旁準備招出租車返回住處。
看見那方街口來了部出租車,她抬高右手臂,忽地,右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了下來,她轉頭疑惑地看著他。
「妳——真的醉了?」羅非面露懷疑。
晚餐確實有一道加了紅酒的料理,但那一丁點紅酒在烹調時酒精都差不多揮發了,她竟會因這樣就醉了?還醉得迷糊?
但眼前她極度異常的言行,除了醉酒,還真找不到其他理由解釋。
萬一她真的醉了,一個人搭出租車恐怕有危險。
且不論先前因她態度冷淡,令他一再熱臉貼冷**而氣惱受辱,但他仍保有紳士風度,不能放任她這種情況下獨自返家,只能堅持載她回去。
「歌德先生要載我?那也好,麻煩你了。」意外地,她非但沒冷言拒絕搭他的車,竟還欣然同意,且向他表示謝意。
他于是帶她走往停車處,替她拉開副駕駛座車門,雖習于被伺候,但跟女性單獨出門時,他可以為了紳士形象替對方做點服務。
她稍彎身要坐進車內,不料額頭撞上車門框。「痛——」她痛呼一聲,伸手揉揉額頭。
「沒事吧?」他有些不放心問道。
方才她還沒完全彎低身子,額頭直接撞上門框,該不會已醉到視力不清了吧?
「好痛。」她揪著眉心,用力揉揉發疼的前額。
他拉開她的手,就著停車場幽微燈光低下頭檢視她有些發紅的前額。
「還好,沒外傷。」萬一見血那就糟了。
「嗯……好香。」她忽地用力嗅了嗅,不在意額頭的疼,將鼻尖貼向他頸側。
他被她忽然貼近的行為驚愕住。
「雖然沒有毛茸茸,但是很溫暖,有陽光的味道,好舒服……」她有些嘆息地稱贊道。
她不喜歡香水,但他今晚身上的男性淡香水淡雅宜人,淡淡的香草和柑橘甜味,溫暖的皮革香,還有股清新陽剛的馥香,宛如冬日溫煦陽光的氣味。
她不由得更深的嗅聞,仔細分辨這多層次的氣味。而她微涼鼻尖踫觸他頸側,因溫暖溫度教她不由得將臉龐也貼上去,蹭著他溫熱的肌膚。
他因她主動親近,更感錯愕。難不成,她是假藉醉酒意圖誘惑他?
他想將她拉開卻一時怔忡,她微涼而細膩的臉龐輕柔地磨蹭他頸側溫熱肌膚,令他感覺頸間脈動加速跳動,心口如羽毛輕搔。
他這才察覺他右手還捉著她一只手,明顯感覺她手心很冰冷。
雖說現在才初秋,但早晚溫差大,她身上衣著顯得單薄。
「會冷?」他試圖撫平無端被牽動的心緒,平靜問道。一方面觀察著她醉酒究竟是真是假。
「有點……」她聲音低柔說道,宛如撒嬌似的又往他身上蹭。「好溫暖……」
她的話顯得曖昧,教他無法不多想,卻又覺得有點不對勁。
她不似主動誘惑他的許多女性對他做出大膽挑逗行為,她感覺比較像當他是暖爐,又宛如先前她摟抱磨蹭著那只大白狗的情景。
狗!她把他當成狗?!
他瞠眸,瞪著低頭蹭著他胸前的她頭頂,壓下一抹不快,匆匆月兌上毛料西裝外套披覆她身上。
「上車。」他提醒著,徑自繞過車頭坐進駕駛座。
接著,他看見也坐進車里的她沒將他給的外套穿上,竟是捧在胸前,低頭以臉頰蹭著他的毛料西裝外套,彷佛當成絨毛玩偶似的。
他會做此聯想,是她此刻行為表情就像不久前他才看過的親戚小孩抱著大玩偶的情景。
他再度愕然。就算真的嚴重酒醉,會連人格都轉變嗎?
這幾日他接連去動物醫院找她,並不曾見她對上門的狗兒熱情親近。
她不僅對他冷漠,對周遭的人事物也很淡漠,即使是面對同事也不會主動問候打招呼,一如李刑對她的調查,她性格一貫冰冷冷。
然而,今晚她卻對路人牽的狗熱情相迎,神情愉快地跟大狗親密互動,甚至面對他也一再出現反常舉動。
她變得話多且能自顧自地滔滔說不停,她聲音不再冰冷冷,變得柔和且帶抹撒嬌語氣。
「吶,你喜歡狗狗嗎?」她轉而問他。
一上車,她先提起方才那只薩摩耶犬,再度夸牠非常可愛乖巧,說那是她最想飼養的夢幻犬只,而她對黃金獵犬也情有獨鐘,舉凡貓狗她皆很喜愛,卻不曾飼養過寵物。
「不討厭,不過家里沒養寵物。」他聲音淡然回道。專注駕駛的他不由得以眼角余光瞧一旁的她,她談起貓狗時,神情很歡愉。他補充又道︰「倒是堂妹養了只黃金獵犬,我曾跟她的愛犬接觸過。」
「真的!好想看看,好想抱抱牠,跟牠玩玩喔!」她面露羨慕,語氣宛如小女孩。「小時候附近鄰居有養金金,我下課後常會繞過去偷看幾眼,隔著院子欄桿跟牠握握手呢!」她笑咪咪地回想起童年。
他因她臉上流露一抹純真頗為驚奇,不免納悶,「動物醫院應該常能遇到黃金獵犬吧?」那並非罕見犬只,而她的工作每天都能接觸不少貓狗。
「那不一樣,正常時間不行。」她有些無奈說道。
「為什麼?是因面對看診的動物,需保持獸醫專業,理性相待?」
「也不是那個原因。」她微歪腦袋,語帶保留。
她隨即又提起另一個話題,跟他閑聊起來。
不一會,她忍不住打個哈欠,「我想睡覺,到了再叫我。」
「什麼?」他微怔,側首看她。
她竟偎在他的西裝外套,微側首閉上眼便入睡,他訝異前一刻她還滔滔不絕,下一瞬馬上就陷入睡夢中!
看著她雙手緊捧著他的外套在胸懷,臉頰再度貼著那衣料,酣睡的麗顏有抹滿足,他心口莫名騷動了下。
稍後,到達她租屋處,他停下車側首凝望睡得恬靜的她半晌。看看時間,無法任她繼續在他車里睡下去,只能抬起手輕拍她肩頭。
「嘿,起來,到妳住處了。」
「嗯……」她有些迷茫地微張開眼瞼。
「到了。」他又提醒著。
「喔,謝謝你。」她意識有些半夢半醒,推開車門便要下車。
「我的外套。」他不禁提醒被她帶下車的西裝外套。
「喔。」她有些怔怔地將雙手捧著的外套交還給他。
她轉身下車,掩上車門隨即走向前方公寓大門。他注視著她的身影踏進公寓大門,這才發動引擎準備離去。
只不過從她手中接過他的西裝外套,上面似有她的余溫,殘留一抹淡淡馨香教他心緒又一怔忡。
今晚的她言行非常怪異,而他的心緒似乎也有點不正常……
翌日,早上七點半,听到鬧鐘聲響,何酈雲伸手按掉床頭櫃的鬧鐘,有些慵懶地坐起身。
她伸手爬爬一頭凌亂長發,拍拍後腦杓,腦袋沉甸甸的,感覺像宿醉的後遺癥。
宿醉?
她瞠眸一詫。昨晚她有喝酒嗎?
她記得昨晚是跟德國最有身價的男人——羅非.霍夫曼.馮.歌德一起吃晚餐。他原要開瓶拉圖堡的頂級紅酒與她共飲,卻被她所拒,不過他還是點了杯紅酒獨自飲用。
席間,他幾度跟她交談,她響應冷淡。她能感覺他已受夠她冰冷至極的態度,也相信那場晚餐過後他不會想再跟她糾纏。
她記得他跟她一起走出餐廳,他還保持一點風度問是否需替她叫出租車,她拒絕後,應該就自行搭出租車回來才是,但為何感覺記憶空白一大段?
她微瞇眼努力回想,確實沒有自己搭上出租車回到住處、躺上床的記憶,而她這才發覺身上衣著未更換,是昨晚所穿。
這種情況只有一種可能,便是她在醉酒狀態下回到家後直接倒床沉睡,一覺到天亮。
她確認在用餐間沒沾到酒,但如果所吃的料理有加酒調味也可能令她很快陷入醉態,出現另一種截然不同的性格。
她不禁抱頭感到困擾。她很少跟人一起用餐,也會格外注意餐飲內容,昨晚卻疏忽了,因是為了應付他,她連Menu都懶得看直接交給他點餐。
如果,她真的在走出餐廳後醉了,他應該不會注意到她的異常,他應該已先行離開,而她是直接就招出租車回來或在路上閑晃一段時間才返回?
只要沒在他面前做出什麼奇怪的事,那就無所謂。
她這才稍感釋然,忙離開床鋪進浴室沐浴盥洗,準備出門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