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眼角余光瞄到貨車車身上的字樣,戚凡琳立刻說道︰「我們約在一家叫倫頌堡的酒莊會合,也不知道從這里過去要多久?」
「倫頌堡?那不就是我們酒莊,寬哥,她是要來我們酒莊欸!」張尚澄毫無懷疑的笑道。
「原來你們是酒莊的人啊,這一切真是太巧了,真是老天保佑。尚澄,我可不可以搭你們的便車一起到酒莊?」
見鬼的,最好天底下有那麼多的巧合!
倫乃寬看在眼里、听在耳里都覺得她的表情和話語漏洞百出,可悲的是,張尚澄這個傻青年沒有半點疑心,氣得他都要吐血了,他真恨不得拿把刀子剖開張尚澄腦袋,看看里頭到底都裝了些什麼。
「當然可以啊,沒問題的,對不對,寬哥?」張尚澄用請求幫忙的眼神望著倫乃寬。
倫乃寬面無表情,涼涼的道︰「我沒听瑪蒂納說今天有客人要來我們酒莊,我只听到她說想趁這幾天天氣好,要把酒莊的民宿里外都來個大掃除,所以暫不接客。」
「咦,對喔,好像有這麼一回事。」張尚澄拍了拍腦子,還不忘解釋給戚凡琳听,「瑪蒂納是個法國老太太,她負責管理我們酒莊民宿的大小事務,別看她老,她記憶力可好了,但凡酒莊里有哪些客人入住,她統統一清二楚。」
糗了,掰錯了,這下怎麼辦?戚凡琳的腦子飛快地轉了轉,最後決定—不管了,都說錯到底就是對的,她只要一口咬定,肯定有轉圜的余地。
打定主意的她張著一雙無辜水眸,信誓旦旦的道︰「不可能,我的姊妹淘明明就跟我說約在倫頌堡,我們很早很早就約定好這趟法國酒莊之旅的。」
「會不會是妳的姊妹淘根本就忘了訂房了?」張尚澄試著找出可能性。
「那怎麼辦?我今天晚上不就沒地方住了?」她的美目瞬間黯淡下來,眸底深處盈滿了對今晚的不安與無助,她有信心,看她這麼無助可憐,只要有點良心的人肯定都會對她伸出援手。
「寬哥,你看她也夠倒霉了,一個女孩子在人生地不熟的法國鄉間落難,我們就幫幫她吧。台灣最美的風景就是人,我願意相信她,給她做擔保,而且現在時間也不早了,不如讓她先跟我們回酒莊,好歹今天晚上有個地方落腳,等她跟她的姊妹淘聯絡上了,再看要怎麼辦。」
耶思!張尚澄根本活月兌月兌就是好孩子一枚啊!戚凡琳發自內心的想給他按一百次贊。「實在太感謝你們了,謝……」
孰料,她最後一個謝字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立刻被倫乃寬無情打槍,「不行,貨車上沒有多余的位置。」
靠,這男人的良心是被狗啃了嗎?戚凡琳得用最大的力量控制住自己,才不至于撲上前去揍他兩拳。「我可以跟酒桶擠一擠,不一定要給我位置坐,真的,我可以的。」她試著表現出刻苦耐勞、隨遇而安的樣子,作勢就要往貨車車斗爬。
然而她的指尖都還沒踫觸到貨車,頓時感覺到衣領一緊,她別過頭,就看見倫乃寬用一根手指直直鉤住她衣領,整個人還順勢湊上前,對她嗅了嗅。
「欸,你干麼呢?」戚凡琳哇哇大叫,居然往人家身上一陣亂聞,到底有沒有禮貌啊這家伙?她強烈認為此人行徑變態,有性騷擾的嫌疑,應該立即被逮捕。
「妳身上有香水味。」他放開了手。
她低頭嗅了嗅,這家伙屬狗的吧,鼻子這麼靈,淡得幾乎沒什麼味道的淡香水他也能聞到。「所以呢?」
「不準上車。」
戚凡琳當場垮下臉來。哇哩咧,這男人根本莫名其妙,再怎麼樣,淡淡的香水味也好過汗臭味啊,難不成他有特殊癖好?還是故意沖著她來的?
她越想越惱火,上前想要理論,張尚澄立即擋在前面,勸阻道︰「別別別……」
「同鄉,你讓開,我一定要跟這個家伙講講道理才行,他太莫名其妙了!」
「妳別急著生氣,听我說,這些桶子都是準備用來釀葡萄酒的,為了保持酒液的原本風味,舉凡釀酒的器具和空間都要避免被其他味道沾染的可能,尤其是香水。寬哥不是故意挑剔妳,是因為我們酒莊負責釀酒的費賀儂師傅要求很嚴格,誰要敢抹著香水在酒莊里走來走去,被他逮著了,他老先生肯定翻臉,偏偏他的鼻子又特別靈敏,所以妳就別怪寬哥了。」張尚澄突然想到一個變通的方法。「不如這樣好了,副駕駛座給妳坐,我沒擦香水,我坐酒桶上。這樣可以吧,寬哥?」
倫乃寬撇撇嘴。「隨便你們。」
「耶思!般定,快上車吧。」張尚澄催促道。
戚凡琳緊皺著眉頭,一動也不動。有沒有這麼倒霉啊她,居然得跟這家伙待在同一個空間里。與其讓她跟倫乃寬這家伙在車廂的密閉空間里獨處,她還寧可跟心思單純的張尚澄一起拉低賽,再不濟,一個人坐車頂吹風也無妨。
她還在天人交戰之際,倫乃寬已經先行上車了,就連張尚澄也乖乖的爬上堆滿酒桶的貨車車斗。
倫乃寬坐在駕駛座上,冷冷的斜睨著還杵在車外像石雕像的她。「要就快上車,不然就閃開。」
戚凡琳實在沒辦法了,只好模模鼻子,悻悻然地坐上車去。
倫乃寬發動引擎後,不忘對著車斗上的張尚澄揚聲喊道︰「尚澄,坐好沒?手要抓牢。」
「知道了,寬哥,出發吧。」
倫乃寬踩下油門,貨車再度奔馳在兩邊盡是葡萄園的鄉間小路上。
哼,沒想到這家伙竟也有體貼的一面,還知道提醒張尚澄坐好抓牢,一定是她折騰了整天,太累,出現幻覺了。戚凡琳歪歪嘴,別過頭,假裝看著車窗外漸漸暗去的天色。
少了開朗健談的張尚澄,車廂里的兩人許久都沒說話。
戚凡琳也是故意避著他,女人敏銳的直覺告訴她,身旁的這個男人不好惹,還是張尚澄那個年輕小伙子比較有人性,而且可愛多了。
「妳挺機靈的。」倫乃寬突然打破靜默。
不像張尚澄,說好听是單純善良,說白了就是笨、少根筋,一听到人家自稱來自台灣,他就親切的把對方當自己人看。
戚凡琳心一突。他這是什麼意思,不會看穿了什麼吧?不過她很快就冷靜下來了,別過頭,一臉同情的笑望著他。「你幾歲?三十嗎?這三十年來,你一定活得很累吧,畢竟一天到晚把別人當壞蛋看,心理素質不強大些不行啊,這種人生我是肯定過不下去的,算你厲害,佩服佩服。」
「能夠揪出有心人的狐狸尾巴,妳不覺得特別有趣嗎?」倫乃寬嘴角微勾,眼角泛起淡淡笑紋。
「有不有趣我是不知道,我只覺得特別變態。」她加重語氣,刻意強調最後兩個字。
他微微挑眉。「這麼快就亮爪子好嗎?」
「有人都扔石頭了,難不成我要站著挨打嗎?」她笑咪咪的反唇相譏。
「牙尖嘴利。」
「彼此彼此。不過我比你好一點,我知道感恩,所以我還是真心謝謝你讓我搭便車。」
兩人的目光短暫交會,似有火光激發,接著又不約而同的別開視線。
倫乃寬微微勾動嘴角,沒再說話,心里暗忖,看來事情遠比他想象的還要有趣,這個初來乍到的女人,肯定有本事為平靜的酒莊增添不少事端。
戚凡琳握緊小手,表面上故作從容,心里卻想著這家伙太危險,有多遠就閃他多遠。
兩人就這麼表面看似相安無事,心里卻各懷鬼胎的一路回到倫頌堡。
酒莊里的人見去載酒桶的倫乃寬和張尚澄回來時,還多帶了個年輕的東方女人,都感到相當驚訝。
直到听完張尚澄生動又扣人心弦的說明,大家紛紛對這個落難的東方女人表達了誠摯的同情,除了讓她和大家一起同享好吃的豐盛晚餐外,在廚房工作的莉琪由于跟戚凡琳身形較接近,還主動表示要借一套干淨的衣服讓她更換。
這些人的熱心讓戚凡琳覺得揪感心,唯一美中不足的是,為什麼用餐時她隔壁坐的是他,真真是影響食欲。
他的中文名字叫做倫乃寬,可惜他少爺心胸一點都不寬,也是啦,通常一個人命里缺啥,就會取啥名,完全符合傳統命理學的邏輯概念。
「對了,晚上這位小姐要住哪里?民宿的房間還沒整理好,床單全扒個精光,床也還在等著曬,亂成一團,根本不能住人。」瑪蒂納太太突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寬哥房間隔壁不是空著嗎?」張尚澄沒心機的回道。
蝦咪!不會吧,叫她住他隔壁?!戚凡琳在心里一千萬次吶喊著不要。
同樣的不願意的還有倫乃寬。「不行,瑪蒂納太太,妳明明答應過我那個小房間可以給我私人使用,我正打算把它拿來當我的書房,順便收納一些平常比較少用的對象。」
「我是答應過你,但今天晚上有突發狀況,你的書房暫時被征收了。」瑪蒂納太太不容拒絕的做出裁決。
「瑪蒂納太太……」倫乃寬很無言。
瑪蒂納太太不給上訴,徑自對張尚澄吩咐道︰「待會吃完晚餐記得去打掃一下。」
「知道了,瑪蒂納太太。」張尚澄看著戚凡琳又道︰「妳放心,雖然房間很久沒人使用,但保持得很干淨,瑪蒂納太太三天兩頭就讓我去打掃,而且還會親自去檢查,就是空間小了點,妳別嫌棄。」
「我本來已經做好最壞的打算要睡葡萄園了,現在能有個房間睡,還能得到大家的照顧,我真的很感謝你們。」戚凡琳很努力的用法文表達感恩之情。
「听听,這小丫頭多惹人疼愛,尚澄,你的同鄉不錯呀!」瑪蒂納太太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