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姑的夫家孫家,家境在臨縣還算不錯,衣食無憂。听你姑說,當時你姑丈死了之後,孫家的親戚就來爭奪你姑丈留下來的遺產,你姑一個女人,打也打不過,搶也搶不過。還是你大伯花了點錢,找了街上幾個地痞上孫家,把孫家的那些親戚打跑,才把你姑丈留下的財產給保住了。然後你姑怕婆家的那些親戚再來爭搶,索性把家產全變賣成現錢。最後不顧孫家那邊親戚的反對,執意帶著佳欣回來娘家住,說是想互相有個照應。」白氏停下針線,回憶著當年的事情緩緩說道。
原來是用暴力解決一切,那也就解釋得通這幾年孫家為什麼不敢上門,來要錢要孩子了。
解了惑的于僑又問︰「孫家的家產都在姑手里,那姑應該很有錢了?」
白氏將針尖扎進破了洞的衣縫里,下意識的點了點頭。
「那偉哥結婚,姑怎~麼不願意拿錢出來?反正照偉哥和大伯娘說的意思,只要成親之後立馬就有錢了,還怕他還不起嗎。還有昨晚大伯被燒了那麼多宣紙,爺都發話了,姑也不情願拿錢出來。我看姑每天都穿新衣裳,戴頭上和手上的不是金的就是銀的,就算拿去當,也值好些錢呢。」于僑裝做不解的樣子又道。
「這個……」于僑一下把白氏給問住了。
于花草有錢,在整個于家村都不是什麼秘密,更別提每天都和她生活在一個屋檐下的白氏。她想了半天,認為大女兒說得話很有道理,于是她也開始不解為什麼于花草不願意拿錢出來。
看著白氏沉思的模樣,于僑就知道白氏一定從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那你說呢?」果然白氏想不明白,又把問題還給了于僑。
「那我說了,就算說得不對,你也得拿出道理出來反駁我,不然我可不依。」白氏看女兒說這話時,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流露出一抹狡黠,不由寵溺的笑應了一聲︰「好。」
其實于花草的做法,但凡精明點的人都看得出來,于花草是怕有一就有二,又怕家里人借錢不還,由此方才不肯拿錢出來,怕自己淪落到一窮二白,看人臉色過活的地步。
而且于僑看她那打扮,估計也不會在娘家一直住到老,所以守財之心特別重。
但這話,于僑不能直接說,不然良善的白氏一定不會信,只能旁敲側擊的提醒幾句。
「在這個家里,姑和大伯家是最要好的,尤其和大伯娘好得仿佛跟穿了一條褲子似的。而她們一個是長媳,一個是守寡的長女,可每天卻和女乃一樣,什麼事都不做,就你和三嬸做家里的活,你說這應該嗎?」。于僑沒有直接進入主題,而是先拋出問題試探白氏。
「按道理是不應該,可是你大伯娘不常回來住,你姑……」
見白氏又替李氏和于花草開月兌,于僑便順著她的話頭打斷道︰「那按娘的意思,你和三嬸就活該做這些?」
「多做點也沒什麼。」白氏有些不自然的低下了頭。
「可是女乃、大伯娘,姑,還有偉哥他們領情嗎?還不是到了用錢的時候,就打起你兩個女兒的注意來了。」見白氏輕視自己,于僑心中頓時有一種恨鐵不成鋼的挫敗感,于是她話鋒一轉,決定讓白氏看清事實。
白氏听著,鼻頭一酸,感受到雙眼開始模糊的她,趕忙眨了眨眼,不想當著兩個女兒的面流眼淚。
這時于希走過去,用袖子幫白氏擦去並未如願收回去的眼淚。
「娘,你還不明白嗎?姑和他們都不想吃虧,只想空手套白狼,能撈一點是一點,也不管別人是生是死,這就是自私自利的表現。」于僑一語道破,見白氏因此哭得更凶了,她心里也有些不好受。
「你……我…….」白氏依舊想說些什麼來否認,然而支吾半天,忽然發現女兒說得話,雖然不好听,可卻都是鐵一般的事實,道理也都對的上。
「人心隔肚皮阿。」最後白氏止住淚,哀傷的嘆了一口氣。
見白氏雖接受了這個事實,可人卻有些頹廢,于僑起身湊到了她的身邊坐下,而後露出一臉燦爛又幸福的笑容,雙眼炯炯有神的看著白氏說道︰「好在娘有爹,有我們三個孩子,我們都愛您呢。」雖然她嘴上說出了這個愛字來安慰白氏,但全身卻自作主張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姐說得對,我最愛娘了。」于希說完,痴笑著鑽入了白氏的懷里,撒起了驕。
白氏望著兩個女兒可愛的臉蛋,听著她們暖心的話語,不由欣慰的摟緊她們,破涕為笑。
是了,她有丈夫有三孩子,這些才是她的寶!至于其他人…她只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
第二天,雞剛剛鳴叫,白氏和于重建就悄悄的起了。
等天蒙蒙亮時,于僑、于希,于豐豪也先後穿衣起床梳洗。
早飯的時候,畢氏總算氣消了一些,給白氏娘三,黃氏娘兩恢復到從前的半碗粥。
墊完了肚子,于僑和于豐豪推著板車,打開院門去找于慶南他們匯合。
「哥,女乃昨晚跟你們都說什麼了?到那麼晚,才讓你和爹回來。」出了家門,于僑推著一側的扶手笑問道。
「女乃對爹說了好些話,對我就說了幾句,那幾句話出了門我就給忘了。」于豐豪目看前方,語氣有些躊躇的道。
「那女乃和爹都說什麼了?」于僑又問道。
于豐豪皺了皺眉,經不過于僑一再追問,只好如實回道︰「女乃沒幾句就摟著爹的脖子哭了,說爹不听她的話,不孝順她。說她一顆心都是為了爹,可爹卻狼心狗肺的有了媳婦孩子就不要娘了……」說到這兒,于豐豪紅著一張臉不願繼續往下說。
畢氏昨晚哭著說了很多話,大部分的話,于豐豪听著覺得刺耳得很,心里也不大舒坦。出畢氏房門的時候,他見他爹滿臉愧疚,顯然把女乃的話都听進去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該是個什麼心情,反正是高興不起來。
于僑聞言,心中也是五味雜陳,她是預料到畢氏會趁著沒人給于重田洗腦,卻不想是這麼一番老套卻又十分見效的說辭。當娘的一邊哭一邊說,但凡那兒子孝順點的,哪能受得住不偏向他親娘?何況于重田又是那一類極其孝順的,自是更不用說。
即便于豐豪不願意往下說,于僑也隱約能猜出來畢氏後面的話,除去剛才于豐豪說的,應該還有什麼媳婦兒是外人,女兒將來要嫁人,都沒有娘親之類的話。若非如此,于豐豪現在不會是這種悶悶不樂的神情。
他應該也覺得畢氏說得不對,因為無論怎樣,白氏是他的娘,她和希兒是他的親妹妹,而他們都是于重田的至親,若按畢氏的意思置之不理,那還是人嗎?
真是只把自己當人,把別人都當傻子。
不過當于重田看著她們娘幾個沒吃飽的時候,神情仍布滿心疼,說明他並非是那種愚孝的連妻子女兒都不顧的人,依然有救,這也是于僑深感欣慰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