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于老爺子先認下不是,趙媒婆反倒責難不下去。但她受鄭家委托特意來要個準信,也非于老爺子三言兩語就能打發過去的,「不會等太久是多久阿?您得給個準信。並不是咱家姑娘著急,只是日子近了,我就沒有見過像您家這麼辦事的。」
于僑听著對話,正好奇于老爺子怎麼應答,眼角竟不經意的掃到于花草朝趙媒婆兒子那邊飛快的瞥一眼,她目光一轉,朝吳媒婆的兒子看過去,就望見吳媒婆的兒子正偷偷的拿眼珠子在瞄于花草。
而屋子里的其它人,皆側耳靜听于老爺子和趙媒婆的交談,全然沒有注意到這兩人的異樣。
「嗯…」于老爺子端起桌上的茶盞,沉吟會兒後,才望了一眼屋外下得正歡的爆雨道︰「這天下著大雨,不大好辦事。這樣吧,只要這雨一停,我立刻就讓人去鄭家下聘禮。」
「您是一家之主,既然您都這樣說了,那想必是絕沒有差的了。」趙媒婆得了準信,也算是解決了鄭家給自己出的一道難題,于是心里松了一口氣的趙媒婆端起茶盞,咕嚕咕嚕喝下一大口茶水,她費了這麼多口水沫子,也著實渴了。
「好了,我差事也算完了,這就走了,免得一會兒路上被大雨沖得坑坑窪窪,更不好走。」說完,吳媒婆就站起了身,一瘸一拐的走了兩步,活動著久坐得有些酸軟的身子骨。
「這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走個路竟眼瞎的掉進了水溝里,還摔傷了腿。虧得今天店里不忙,我兒子才有功夫送我過來,不然我一個老婆子,還真不知道怎麼拐過來呢!」吳媒婆說著,自己就有些無奈的笑了起來,後面說到她兒子,她的眼里又滿是自豪。
「做兒子的孝順母親是應該的。不知道怎麼稱呼?」于重建起身笑著,後一句是問向趙媒婆的兒子。
「我叫許大林,在鎮上林成街開了個‘許記雜貨鋪’,你們有空到鎮上去,要買什麼東西,只管去我那兒,我保準給你們一個便宜價。」許大林自我介紹完,既笑容滿面的依次向于家一眾老小點頭示意。
于僑發現他最後看的是于花草,並且停留的時間最久,而于花草則把頭低著,教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互相道別後,在于家的目送下,許大林撐著傘扶著吳媒婆上了停在門外的馬車,然後母子兩一道乘著馬車走了。
「你們先別走,都來說說這親事該怎麼辦!」于老爺子拄著拐杖,重又慢慢地彎腰坐下。
「不論怎麼辦,不都得等偉哥回來才好辦事。」于重建回道。
「老大,偉哥托人給你帶消息了嗎?」。于老爺子心里也清楚,如果于豐偉不回來,那商議下的一切即便再妥當,也屬空談。他知道偉哥和老大那邊要好,怕老大漏了什麼消息沒說出來,方才有此一問。
于僑聞言,見于重田一副神情不安的樣子,不由想起了那天,李氏和于豐偉說得那一通挑撥離間的話。言辭里不僅輕視于重田和白氏,更是把夫妻兩說成是一對對大兒子不管不顧,不聞不問的冷血父母。
可話又說回來,一個巴掌拍不響。
縱使李氏嘴皮子再厲害,若于豐偉是個孝順明理的,也不可能看不出來于重田和白氏對他的用心良苦。那天他能說出那麼讓心寒的狠話出來,未嘗不是這個人本身的人品就有問題呢!
根壞了,這人怎麼可能是個好的?
于僑考量著,心中不由嘆息,可嘆息什麼,她自己也不清楚。
「沒有。」于重建搖了搖頭,轉而對于重田問道︰「老二,偉哥有沒有給你捎信?」
于重田同樣搖了搖頭。
「偉哥不會是卷著錢跑了吧?」于重業說完,一個激靈,突地坐正了身子,滿臉激動望向上首的于老爺子。
「八成是,如果沒跑,怎麼連個信都舍不得捎回來,難道我們還能吃了她?」黃氏也滿臉猶疑的道。
三房兩口子的話,讓滿屋子里的大大小小忽然面色凝重起來,沒有人出聲反駁,也沒有人繼續往下說。
連于僑也開始往下想,若于豐偉卷著錢跑了,那和鄭家的那門親,鐵定是要黃的。這倒也罷了,親結不成,于家和鄭家再找下家就是了,只是于家怕是會落個沒誠信的名聲。
可是家里為他的親事,把能種糧食的兩畝地都賣了,找親友也借了那麼些錢,可以說算是欠下一**債,到時候該怎麼還吶!
假若這一大家子齊心協力的話,未必就不能還清,可他們各個都只想著自己,不願意分攤責任,導致這筆債就很有些難了…….
他們家在于家村雖然說不上多麼窮,畢竟這年頭家里還有窮得一畝地沒有,只能在山上開些荒地,然後租地主家的好田來種糧食的。
而于僑家除去田間正經的三畝地,勤勞的于重田還在後山腳下開了三畝地的荒,那些山地,種不了嬌貴的農作物,只能種一些洋芋,蕃薯等等耐長的作物當副主食。
每年春稻冬麥除去自家的嚼用外,一年到頭省下來,可以攢下數兩銀子,但也不超過一個巴掌的數。畢氏那兒的一些積蓄,有于老爺子年輕挑擔賺的,也有于重業和于重田農閑時去鎮上或縣里幫工賺的。畢氏沒有全拿出來,怕也所剩無幾,是無法填補于豐偉借去的窟窿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你們先別亂猜,也別四處亂嚷嚷,免得偉哥帶著錢回來听到什麼,心里不好想。」于老爺子說著,面若寒霜的垂著頭,起身回屋。
「砰」
于老爺子一進門,便將門大力甩上,把堂屋里正要起身的畢氏驚得一哆嗦。
她身邊的于花草忙用手替她揉著胸脯。
「二哥,這事說到底是你們二房的事。假如偉哥帶著錢跑了,那錢你們這房可得自己想法子,可千萬別拖累我們吶。」于重業望著于重田道。
「是阿,你們別連累的我家慧兒不好說親事。」黃氏向來和丈夫一唱一和,這次亦然。
于重田听著,雖然心里不是滋味,卻也無話可說。他低頭搓著手,沉默的一言不發。
「三叔,三嬸,這話可不對。咱們又沒分家,這錢自然要大家一起還。」于僑聞言,不由得在心中冷笑。
她只要在場,就不可能讓于重田像上次賣女兒那樣,傻兮兮的被逼著認下這筆巨債。
「娘,你說句公道話。這錢是不是就該二房他們自己還?」于僑這話說得理在那兒,不容辯駁,于重業只好調頭問向畢氏。
畢氏沒有言語,她再不待見兒媳婦和那兩個賠錢貨,兒子總是她懷胎十月生的,孫子也總是姓于。于僑說得沒分家債得一起還的這話,她心里哪怕一萬個不願意承認,若沒有于老爺子的首肯,這錢怕還真得一家子幫著一起還。
見畢氏沉著臉不說話,李氏起身走到于花草身邊,笑著對畢氏道︰「娘,這事說不得只能再等等,若再過半個月,偉哥還沒回來,怕是十有八九就……其實我們倒是沒有什麼,只是您和爹年紀大了,再過幾年身子若有個什麼不好,那就得不少銀子看大夫抓藥呢。我們兩口子也沒什麼別的長處,只是既然是長子,又有了長孫,那將來您和爹自然是要和我們去鎮上住的,您放心,我和勤哥媳婦會一道伺候你們。」
李氏語氣一頓,看著于花草一笑,又道︰「花草呢,和我關系一向好,又是我們的親妹子,到時候和你們一起搬到鎮子上去。我在這兒和您保證,有我一口吃的,就有她一口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