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王以身體抱恙為由謝絕了上朝議事、並不再與朝中官員來往之後,便日日待在王府之中談佛論道、讀書練筆,很少出門。
一日,他的未來親家——懷化大將軍範錚派人送來請柬,邀他端午去範府共敘佳節。
按理他應當參加這個節宴的,奈何他已對外宣稱自己身體不好,若再去赴宴的話恐怕不妥。不過,對親家總要有一個交代才是,以免人家誤會。
他細細思量了一下,認為這個交代最好還是讓宋允辰去送,也順便讓他去範府走動走動。
定王如今雖日日在家,但宋允辰仍是每天該吃吃、該睡睡,該玩兒就玩兒,該出去就出去。
但為了不與他父王發生爭執,他還是盡量在出府或者回府時躲過定王。當然,如果定王特意來找他的話,可能就不好避開了。
「辰兒,又要去哪里?——」
正要出門的宋允辰剛好被他父王逮住,他回身敷衍地行了個禮,答道︰「孩兒想出去散散心。」
定王踱到他身邊說道︰「你也該收收心在家讀讀書才是,別這樣日日出去混跡市井。」
「讀了書又有何用?父王滿月復經綸不也沒有用武之地了嗎?」。
「讀書可修身、可養性,未必只是為了入朝做官。」
宋允辰歪頭說道︰「若不為做官,那就更沒必要做書呆子了。」
定王對這個兒子不思進取的態度深感無奈。他本是個天資聰穎的孩子,這幾年卻越來越心浮氣躁,不但不再靜心讀書,甚至還沾染了吃喝玩樂的紈褲習性,實在令人擔憂。
也怪自己一直忙于政事,對兒子卻疏于管教。養不教,父之過。定王暗覺慚愧,便不再責問他讀書的問題。
「我不是來跟你說讀書之事的。你今日不要出去了,父王有事要你去辦。」
「什麼事?」
「範將軍昨日來帖請我端午去範府,我不能去,你幫我送些節禮過去致歉。」
「這些事讓下人去辦就是,何必要我去?」
「若是別家,我就讓府中其他人去了。但範府不同,範將軍是你未來岳丈,明年你就要迎娶範家姑娘了,不能如此怠慢。你也正好趁此機會去範府拜訪拜訪。」
「我不想娶範將軍的女兒。您還是早早幫我把這婚事退了吧,免得到時我拒婚,傷了兩家的顏面。」
定王听到宋允辰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頓時臉色大變,「這是早就訂好的婚事,豈是你一句不想就能退的?範家姑娘哪里對不住你了,你要這般羞辱于她?況且,當年也是你自己提出要娶她為妻的。」
宋允辰似乎不懼怕他父王發怒,竟違逆道︰「當年我才多少歲?黃口小兒之言哪能當真?父王你為我訂這門親事究竟是因為我喜歡,還是因為範將軍對你有恩,你就拿我的終身去報答他們?如果是為了報恩,那你為什麼不干脆自己娶了他女兒?」
這些話讓定王震驚不已,沒想到自己的兒子已經變成這樣一個忤逆之輩。更甚之處是毫無責任心,不以天下為己任就罷了,如今連家都不顧。
「放肆,你這話是該對父王說的話嗎?你這樣任性妄為,有沒有想過後果?難道你把當年你表姐的事忘得一干二淨了?」
「表姐之事跟我這個不一樣,她是因為對秦重用情至深,而秦重與秦家卻無情無義,她才被逼上絕路的。而我跟範家的女兒根本談不上什麼好感,決不可能發生這種事。」
「那你有沒有考慮過範姑娘的名譽,你無緣無故就退婚,讓她將來如何面對世人的非議?」
「這個更加簡單,只要對外聲明問題出在我這邊就是了。說我得了急病也好,說我配不上她也罷,反正怎麼說能保住她的清譽就怎麼說。」
「你……」
定王被氣得說不出話來,正想伸手打醒這個糊涂兒子,卻被迎面趕來的王妃秦臻攔住。
「王爺,您這是要做什麼?允辰再有不對,您教導教導他便是,別動手傷了父子之情。」
宋允辰不僅不領她的情,反而惡語相向︰「你走開,不用你多管閑事。」
秦臻勸道:「你怎麼跟我說話都可以,但不能對你父王不敬,快點向他認個錯。」
宋允辰僵著脖子,冷冷說道:「我沒錯,為何要認錯?」
「允辰,別這麼倔,這樣對你沒有任何好處?」
「不是對你很有好處?你大可讓你的兒子來頂替我啊,這不是你處心積慮想達成的目的嗎?」。
定王儒雅的臉都變青了,怒道︰「你看看他,都成什麼樣子了?對長輩如此不敬,我今日就要盡盡為父的責任,好好管教管教他。」
王府中許多人都聞聲趕來。定王在府中一向和藹示下,府中之人極少見到他生氣,更不用說像今天這麼生氣。
下人們面面相覷,不知世子犯了何等大錯,竟惹得溫文爾雅的定王都要打人了。
只听得定王厲聲下了一道命令︰「來人,取家法來。」
秦臻听後驚道︰「王爺,不要。」
說著便攔在定王前面,然後對宋允辰說道︰「允辰,你快回避一下,家法可不是鬧著玩的。」
宋允辰卻站在原地不為所動。
「快走啊!」秦臻急得放下溫柔矜持大喊了一聲。
宋允辰這才挪動腳步快速往外走去。
「王妃,你這是做什麼?」定王忙下令︰「快給我攔住他。」
「誰都不許攔。」秦臻也命令眾人。
定王雖是一家之主,但平常並不管府里的事,而王妃才是真正主事之人。所以,當下人們面對這兩道相反的命令時,一個個都不知如何是好。
結果是誰都沒動,猶豫間,宋允辰卻早已走遠。
秦臻見宋允辰已走遠,才放開定王,跪下請罪,「妾身剛才對王爺無禮,請王爺責罰。」
定王道︰「他對你諸多冒犯,你還要袒護他。本王本以為你是最通情達理的,怎麼今日卻這般糊涂?你這樣縱容他,他不但不會感激,反而會更加無法無天。」
秦臻道︰「王爺,八年前,妾身眼睜睜看著我二弟與父親鬧翻出走,最終母親臨終時都沒能見到兒子一面,遺憾而去。妾身實在不願相似的事再在王府里發生,因此才不顧身份地阻攔您。
允辰這些年雖然貪玩,但並無大過。早年他本是個孝順听話的孩子,之所以會變成這樣,皆是因我而起,王爺要罰就罰妾身吧。」
秦臻說得言辭懇切,定王听得也頗多感慨,不再生氣。
「罷了,陳年往事,不要再提。今日之事也到此為止,本王再找機會勸誡勸誡辰兒便是,起來吧。」
定王親自將秦臻扶起,又嘆息一聲,負手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