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千何清清嗓子,低聲淺唱起來。
為了節省力氣和口水,她不敢像以前那般扯著嗓門兒高聲飆歌。
「如果紅顏命不曾單薄,這世間有沒有傳說,生為飛蛾,若是不敢撲火,這宿命憑借什麼壯闊……愛若能參破,終究是寂寞,忘卻了前因後果,苦守的執著,虛晃的一諾,空耗這青春許多……」
尹千何的歌喉在秦重听來算不得出眾,但此情此景,听著這情思繾綣的歌聲,卻分外令人感慨。
暗夜之中,輕柔的歌聲在無盡的荒漠里被寒風吹散,旋即化作萬千苦澀落在苦情人的心里。
心欲靜而風不止。塵封的心弦在風中瑟瑟悲鳴,經年的往事忽又漸漸淹沒了所有意識和情感。
明知是火,還要去撲。試問這世間,有多少如此盲目的痴情之人?
尹千何唱完歌,便急不+.++可待地向秦重問道︰「怎麼樣?我唱得好听嗎?」。
秦重偏過頭隨意地拭了拭眼角,再回首來看尹千何時,又是那幅泰然的模樣。
「我從未听過這樣的歌,姑娘從何處學來的?」
尹千何愣怔著沒有回答,她是在猜想他剛才是不是听歌听得悄悄流了眼淚。他該不會是想起他的未婚妻子了吧?
該死,不該在這種時候唱這種歌的,徒惹人傷感。
「哎呀,這個不好。我們被困在這里,本來情緒就很低落了,不該唱頹廢的歌,該唱點兒鼓舞人心的才是。要不,我再來一首激昂的?」
秦重道︰「還是別唱了,畢竟我們的水剩的不多。」
「對喲,那還是不唱了吧。可不唱歌能干嘛呢?這麼冷的天,又不好講冷笑話。」
說到笑話,尹千何就想到她在生日那日講笑話的事,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
「姑娘笑什麼?」
「沒什麼,就是想到自己身邊做了個听不懂笑話的人,講笑話會更無聊的。」
秦重定楮看了她一會兒,「尹姑娘,我總覺得你與我們好像有些不同。」
「是嗎?哪兒不同啦?是鼻子不同,還是眼楮不同?」
「我也說不清楚,就是有種你不屬于我們這里的感覺,好像是來自一個很不一樣的地方。」
「啊哈哈……」尹千何模著後腦勺牽強地笑著。
糟糕,好像暴露了。要不要把事實告訴他呢?還是算了吧,畢竟她的經歷太離奇,連她自己都經常懷疑是不是在做夢。
「錯覺,錯覺。可能是因為我經常說些怪話、做些怪事的緣故。天下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葉子,也沒有完全不同兩片葉子。我雖然跟你們有很多不同點,但也有很多共同點啊,你不能光看到我的不正常,而忽略了我正常的樣子。」
找了這麼個充滿哲理的借口,尹千何不由得暗自得意了一番。縱然秦重書讀得再多,也沒听過這句哲言吧。
秦重點頭道:「這話在理。」
兩人好像都沒什麼話說了,同時沉默。
又起風了,冷風伴隨著極細的嗚咽聲從耳邊掠過,吹得人莫名地警惕起來。
尹千何左右觀望,並未發現什麼異常,只覺得比剛才更冷。
她把自己的身體連同坐著的石頭都往火堆那邊挪了點兒,雙手伸到火堆上取暖,烤一會兒又搓一會兒,手很快就暖和起來。
兩個人在一起不說話特別尷尬,她想著該找點兒什麼話說說,手就不自覺地揉起了鼻子。
秦重見她這個樣子,笑著問道︰「尹姑娘,你為何總喜歡模自己的鼻子。」
尹千何放下手道︰「習慣,習慣而已,想事情的時候就會這樣。雖然老被人說,但就是改不過來。」
「那你方才在想什麼?」
尹千何猶疑片刻,還是小聲地問了︰「秦二爺,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
「你,真的打算這輩子都不成親了嗎?」。
「……」
又是好長的沉默,空氣仿佛都凝結成慘霧愁雲。
「我沒資格再讓任何一個女子為我付出真心。」
尹千何不以為然,「你的事我都听說了,又不是你的錯,你不該把責任都攬到自己身上。」
「不該?」秦重的語氣比周圍的空氣還冰冷,但說了這兩個字便沒有再繼續說下去。
「你別怪我多事啊,我就是覺得你這樣太苦了而已。死者長已矣,咱們活著的人還要偷生的。既然要活著,又能讓自己活得好一點的話,那為什麼還要活得這麼痛苦?」尹千何謹慎地說道。
「習慣了。若不是有這份痛苦,也許都感覺不到自己還活著。」
「那你身邊的親人朋友呢?難道他們對你的好你就一點都不放在心里?」
「誰?」
「比如你姐姐、小虎兄、範公子、尉遲大哥、解語,他們都很關心你呀。還有我,經過西域此行,我們也算是朋友了吧。」
秦重雙眼凝視著眼前的火堆,火光在他眼中閃爍著,卻驅不走他眼里的苦寒。
「這些我都知道,我會盡力去回報。只是我自己的事希望能由自己做主,不想再因為身不由己而害了別人。」
「又不是要你回報什麼。既然是真正關心你的人,那自然是希望你好,這才是對他們最好的回報啊。況且,不就是再對別人敞開心扉嘛,能怎麼害人?」
尹千何的口吻開始有些教訓的意思了,因為她實在是看不下去秦重這副頹喪的模樣。重情的男人雖好,但重情重到自我折磨就讓她不能認同了。
「秦二爺,凡事都是要嘗試的,你何不給自己和別人一個機會呢?你肯定能遇到值得你放下過去重新開始的女子的。」
「尹姑娘,多謝你好意相勸。可秦某已是心如死灰之人,不可能再談重新開始,像現在這樣就好。好了,夜已深,明早還要繼續趕路,你還是歇會兒吧。」
秦重用「夜深」來打發尹千何,意味著對話已無法再繼續下去。
尹千何雖心有不甘,也只好收了話,自己趴在自己的膝蓋上閉眼休息。秦重則在旁邊守著火,不知何時才歇下的。
沙漠邊緣與蒼穹相接之處才露出一線微明,從尉遲家分頭出發的幾隊搜尋人馬已行走在沙漠之中,他們手中都還拿著火把。
「二爺,尹姑娘……」
武小虎的聲音響徹靜寂的沙漠,沒有回聲,更沒有回應。
隨隊的向導提醒他:「我們有火,如果他們在附近的話,很容易就會發現我們,沒必要像你這樣大喊,這時候要省點兒力氣。」
武小虎心急如焚,哪里會理會向導的建議,
「萬一他們沒注意到呢,光有火把不夠的。」
說完又獨自半捂著嘴轉換方向呼喊秦重他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