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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涼涼,兩人衣袂相撞,奇然低頭望進公子影璀璨明亮的眼楮內坦蕩而清然,實在不像有些人口中的狡黠無恥之徒,可偏偏就是此人將青國國君拖入萬般不得已之境地。
月下墨色發絲隨風舞動,擦過公子影如玉臉頰,平添一抹迷離之意︰「大皇子可還記得在雙龍橋被搶去的兩顆琉璃珠?」
奇然猛然頓悟,不可置信地看向眼前男子,細細打量一番,驚道︰「你竟是當日那個瘦小頑童?」
公子影從懷中取出兩顆泛著幽幽藍光的珠子,跳動的火焰在寶珠內縮小成一個點,遞到奇然面前,笑道︰「初至巫敘心頑膽大,不想竟是沖撞了大皇子,這麼多年著實心中難安。又因常年奔走在外,無緣得見皇子,如今終能物歸原主,還望大皇子莫要將臣當年唐突之舉記在心上才是。」
奇然接過來,幾——年過去他對此物早已失了興味,當初與公子影鬧做一團也只是氣不過而已。父親不疼便罷在外還要被人欺負,他這個皇子做得可真是窩囊,為此他生了許久的悶氣,直到生出逐鹿天下之心才就此作罷。誰曾想,老天會與他開這般大的玩笑!就算將來他的稱帝之路不需要公子影,若能將此人收于麾下猶如如虎添翼,再開口時便客氣了幾分。
「年少之事罷了,況且當時你我互不知彼此身份,小打小鬧而已。只是誰曾想與我打鬧的人竟會成為名揚天下的軍師,頗為驚訝。」
公子影拱手將他邀至自己軍帳中,笑道︰「亦不過是機緣巧合,大皇子既然無睡意,我們不如坐下來一同商談這場仗要怎麼打。皇子的才能不該被埋沒在花柳巷中,一味蟄伏不敢在朝堂上展露半點,著實不像大皇子。」
奇然原本帶笑的面容陡然轉為陰沉,嗓音徐緩而低啞︰「軍師是何意?爾當慎言才是,這話若是被旁人听了去可是要將奇然推入險境之中。」
公子影身邊的隨侍青堯奉了茶便退在帳外候著了,他耳聰目明頭腦甚是活絡,一張如孩童般稚女敕的臉最受軍師喜愛。此時瞧見遠處有人目光定定地望向此處,唇角微揚,借著添茶的功夫故意露出帳內兩人相談甚歡的情景。主子自然察覺到他的小心思,不過是瞥了他一眼,便隨他去了。
「大皇子之心瞞天下人尚可卻是躲不過臣這兩雙眼楮,藏鋒芒雖是理所應當,可太過反倒成了居心叵測。大皇子這麼多年忍得甚是辛苦罷?公子影多一句嘴,卻不知當講不當講。」
曳曳燭火照亮了他整張容顏,白皙細膩如玉的臉不見半點瑕疵,竟是比女子之容顏還要整潔妖嬈,奇然自覺失禮,將視線投向別處︰「軍師但說無妨。」
「如今已到展盡風華之時,大皇子可不必再忍了,讓皇上刮目相待不是正好?也好讓安逸慣了的皇子們醒醒神,這天下至尊還是要靠實力說話。」
「你為何要提點與我?」
公子影手執茶杯,垂著眉眼,縴長濃密的眼睫輕顫,遮擋了那雙流波婉轉的眸子,良久才听她開口︰「時間漫長難捱,不過是尋點趣味。大皇子正好合了臣的心思。」
奇然送茶入唇邊的手頓住,微微一笑︰「軍師這話未免有些失禮。」
公子影將眼前地圖軸卷打開,指著遼源關沖他彎了嘴角︰「我知道大皇子不會怪罪與我。遼源關三面環山,城門一閉固若金湯,東丹有此天然屏障,讓多少巫敘老將望而興嘆,今日也要輪到臣來愁一愁,這滋味可不甚好。听聞大皇子對兵法陣局頗有研究,不知可有什麼好計謀?」
奇然此時才暗道眼前人可不像初見那般溫和,不過短短幾句談笑便將他的老底翻了出來,著實讓他開懷不起來,笑也淡了幾分︰「奇然初至軍中,諸事模不著頭緒,何來計謀之說。」
明黃燭光將兩人身影拉長,在外人看來竟有幾分難以言明的親昵。青堯看著那人離去,摩挲著清俊下巴笑意盈盈,只是難掩困意長長的打了個哈欠,也不知道公子何時能談完正事,他也好去歇歇。
公子影手指在地圖標示著遼源關的小點上一下一下的敲點著,片刻後正了臉色道︰「我不屑耍弄心眼,與大皇子所言句句皆為真言。也罷,還是說正事罷。青堯,將莫良將軍請來。」
很快來了個粗獷憨厚的漢子,抱拳道︰「大皇子,軍師。」
公子影抬手示意他落座,說道︰「遼源關這幾日並無主帥坐鎮,路敬淳身邊的徐新、馬安雖有幾分能耐,卻是自大狂妄了些,勞莫良將軍到城下叫陣誘敵開門迎戰。」
莫良咧嘴一笑︰「但憑軍師吩咐。」
他看向大皇子時笑得很是諂媚,聲音清然︰「東丹大軍有此天勢相助,後方定是防備松懈,有勞大皇子想個法子攻入,與臣來個前後夾擊,不信遼源關不入我軍之手。路敬淳,東丹皇帝不追究,怕是宇文丞相也饒不了他。」
奇然在他如繁星閃爍的眸子里看到一抹異樣情愫閃過,直到後來一切雲霧消散他才明白公子影是何等傲然堅毅之人,讓人為之心動。
「莫良吩咐下去,全軍整裝待令,天將亮時,攻城!」
帳外涼風習習,雖是春時依舊有些冷意,時間靜靜流走,沉浮的巨獸在天泛出一抹白意時傾巢而出,浩浩蕩蕩,蜿蜒如蛇。與此同時,有一小支隊伍從大軍中撤離轉入不易被人發現的深山小路,漸漸看不清蹤影。
公子影那時除了諂媚還有命令的味道在里面,奇然穿過遮擋視線的草木驚起鳥群,撲稜稜地更顯滲人。這條小路廢棄許久,多數人已然忘卻,走到後城門時果然守城兵倚靠著柱子打盹,一箭穿喉,只听尸體從高處落地發出的悶悶聲響。等了片刻,也不見有異常,就在他們要往前走的時候,一道急急的聲音傳來︰「不好了,巫敘來犯,頭兒吩咐讓把眼楮放大些,人呢?」
他的話音才落,奇然抬手示意手腳靈活之人先行,趁其不備時攀爬到城樓,從面拗斷了他的脖子,城門大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