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敬淳沒听清,好一會兒才問道︰「雨聲太大,你剛才再說什麼?」
她卻不願再重復,滾燙的呼吸噴在他耳垂上,無力道︰「路敬淳,我好像發燒了,好難受。」
天幕低垂,前面是密密匝匝望不到頭的樹木,一時半會兒想必走不出去。她的病若再耽擱下去……以往在外也有發燒著涼的時候,不過仗著自己身體底子硬朗挺挺便過去了。她一個柔弱女子在這荒郊外哪能挺的過去,遂讓秦釗先去前面探路,萬一有戶人家也好避避雨。
在大山里有壞處便也有好,途徑一處溪水潺潺之地,遍地都是平日里用得到的草藥,唯獨沒有他想要的那種。他暗笑自己是傻了不成,紫蘇要在七八月才能見得到。不過稍稍駐足,才發現背上的人已經睡熟了,在這風涼雨涼的時候愈發容易加重病情。向來沉穩的他不知道為][].[].[]何心里有些焦躁,這是與蘭青在一起時未有過的陌生情愫。蘭青總是以最好最溫婉的面容面對他,得體的像是不會被任何事情打倒,堅強的不必別人擔心。
未多久秦釗急急跑過來欣喜道︰「在前面可算有戶小院子給我們落腳,主人是在這山上挖草藥抓蛇的農人,略通醫理可幫疏影姑娘治一治。將軍累了罷,秦釗來背……」
路敬淳搖頭︰「不必了,左右也沒幾步遠。她本就難受,還是不要吵醒她了。」
秦釗應了聲和謝唯走在後面,謝唯長時間東躲西藏對這種天氣適應了不少,抹去臉上的雨水,笑道︰「這姑娘倒是個倔脾氣,偏偏要自己找罪受。要是一條大路走,這會兒早能喝熱湯吃熱包子了。」
秦釗撇撇嘴,無奈道︰「將軍是何等人物,便是大老爺們都不敢隨便與之親近的,偏偏不知從哪兒闖出這麼個女子,開口便說慕著將軍要隨在他身側,要不是靠著這股倔脾氣早與咱們分道揚鑣了,依著這膽量也是讓人高看的。只可惜這天下間,如此女子必是受人唾棄的。」
謝唯垂了眉眼,不再說話。
很快就到了一座以石塊砌起來的屋子前,主人得了吩咐在門口等著,將他們迎進去後給疏影號過脈,憨笑道︰「無甚大礙,我去熬點湯藥喝過後發發汗便能好。這邊有我娘子照看,幾位隨我來換身衣裳,喝碗姜湯去去寒。」
路敬淳生得高大,主人家的衣裳穿在他身上頗有幾分不倫不類,他站在屋檐下听雨像斷了線的珠子般發出滴滴答答聲響,院子里種的菜和花在雨水沖刷下變得越發精神。身後的木門吱呀一聲被打開,婦人出來沖他笑了笑︰「我先給她換了身衣裳,待藥熬好喂她喝下便好。」
他道了謝,目送婦人離開,當即便沒了賞雨景的心情,放輕腳步走進屋里坐在她身邊。她的臉像是被雨打過的梨花,連櫻紅的唇都透著白,薄的像個紙片人兒。他一直不願承認,她的突然闖入讓他有些無措,不管他們的交集要存在多久,他以為自己能做到漠視,因為他還在等,等那個自己明明猜到一切卻還不願相信的人,可是卻在不覺中習慣了她的耍無賴與喋喋不休。
疏影像個急于向他示好的孩子,奮力地想要把她身上擁有的全部優點展露出來,卻不知道他最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可是這些事情在她俏皮的小動作和無辜的聲音中變得不那麼討厭了,偶爾他還會覺得有些有趣。或許他是被壓得緊了,才會有所松懈,就這般讓一個與他來說甚為陌生的人得以接近他。
她柔女敕白皙的手搭在被子外面,生病的人更怕冷罷,他本想幫她放進被子里,就要踫到了卻又鬼使神差的收回來,頓了頓轉身離開了。他沒有看到身後躺著的人慢慢睜開眼,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唇角上揚得意又——欣喜。
路敬淳,怕是亂了心罷?如此甚好,她為自己開的賭局並沒有輸。總歸身子不舒服,不知不覺中又睡去,依稀間感覺到有人喂她喝苦藥,她躲閃著,卻被人控制住頭不甚溫柔的灌了下去,她迷迷糊糊的想發火,那人好听的聲音響起︰「來,張嘴,吃下去就不苦了。」
心心念念之人的聲音像是一道會麻醉人耳的樂聲讓她听話的張嘴,一顆甜津津的小果子入口頓時將苦意驅散。好像還被人喂了放了香油的粥,空蕩蕩的肚子里被食物填滿,之後她睡得很是舒服。清楚記得半夜間像是被火燒般渾身滾燙,她想將蓋在身上的東西通通踢掉,卻被人按著,宛如置身在一個蒸籠內,她快要被烤熟了,想要醒過來無奈像被人牽絆一直醒不過來,就這樣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夜,等第二天醒過來卻渾身爽利很多,低頭看向床沿趴的人居然會是路敬淳!
她尚處于不可置信中,許是方才她無意中吵醒了他,薄而縴長的眼睫輕顫,隨後睜開眼,迷迷蒙蒙沒有任何防備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她許是瘋了吧,才會問出這麼一句傻話︰「你怎麼會在這里?」
他垂了眼站起身,悠悠道︰「想必是大好了,一會兒再喝次藥,總要好利索了才成。外面的雨還未歇,還需在此處叨擾主人家兩日。」
她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見他轉身離開了,健碩筆挺的身軀有些僵硬,想來是在這床沿窩了一夜,那般高大的人著實太過委屈了,她心里卻是被裝得滿滿的,獨自樂了一會兒起身出去了。
婦人準備了早食,見她出來替她盛好。她笑著道謝,卻未見路敬淳,小聲問過秦釗才知道他回去補覺了。
秦釗捧著碗吃得很快,心里卻是一陣嘆息,他著實沒想到將軍會親自去照顧她,瞧著這模樣莫不是心里已經在意了吧?突然想起老伯閑時與他說過的話,不願意看著他如此麻木的過日子,有她在好像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