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林自從右腿受傷以後,就一直在家里躺著養傷,晚上從老宅搬來西莊的時候,也是由兩個兒子抬著過來的。
今天分完家他的心情就一直沒好過,他實在是想不通爹娘為何做的如此過分。難道就因為二弟是當年那個和尚所說的有福之人?
當年他娘懷著二弟的時候正遇上大災,莊里的人大都過著食不裹月復的日子。她娘大著肚子上山采摘野菜飽肚,踫到了過路的和尚給她算了一卦,卦上說他娘肚里的娃是個有福之人。本來也就听听,只當是為了化緣乞食,可就是這麼巧!當晚回去他娘提前發作在次日生下了二弟,當天又收到縣衙發放救濟糧的消息,連鬧災的天也下起了久違的雨。自此,爹娘就一直偏疼二弟,然後是二弟的一家子。
這樣的偏疼他習慣了,連著家里的孩子也跟著習慣了。
可即便是這樣,他還是<對老宅存有希望的。爹娘偏心二房,以後分家的家產多半是要給二弟,這一點他從不懷疑。他也沒想多要,分少點也沒關系,反正家里的孩子大了,都不犯懶,吃點苦多干活總能養活自己。再說,他是家里的老大,依著規矩爹娘以後是要跟他們大房過的,也不至于分的太過。
正因為如此,他並不擔心分家之事,反而抱著希望,所以前些年家里媳婦因為孩子念書的事鬧過兩次,他沒攔著。
可養傷的這些日子,二房鬧著分家他一直沒同意。一方面是二房打著不願擔著看腿治傷的外債,也不願承擔家里孩子的嫁娶之事。另一方面則是他的腿傷,做不了活還得費藥錢,若這個時候分家,家里怕是更難熬,所以這段日子家里的媳婦和孩子一天到晚的被叫著早起干活,連肚子都填不飽,他都死咬牙硬撐。
為什麼說吃不飽?那是因為自他不同意分家後,他們大房的伙食就單獨分開過了。吃食什麼的都是他娘按數給,他沒干活,分得就少,家里的孩子便把本就不多的飯菜分給他。
本來日子就這麼接著過了,他也不求太多,只希望能撐到自家玉珍嫁人,那個時候他的腿也好了,心里也有些底氣。
可今天縣里的勞役之事,他們家要給大筆的銀子充數,二房便再也壓不下去了。他娘在他屋里大哭大鬧,說什麼「樹大分枝,人大分家」,以孝道之名逼著他分家,連他爹也苦口婆心的勸說。
與其說勸,不如說是威逼。因為老宅拿他家玉珍的親事相逼。若他不同意,便要以不孝之名鬧到未來的姑爺周家那邊去。
那個時候,他就知道這次分家是無法阻止了,于是點頭應下。
可他沒想到,分家的結果竟出乎他的預料!連著他心里僅存那麼點奢望都被毀的一干二淨。
爹娘竟然要跟二房過,難道不知道這麼做外面的人會怎麼說!
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他們大房不孝呢!
還有,這能算分家嗎?就差淨身出戶了。房沒一間,地是去年新開的,只有分的五兩銀子和那點東西,他們一家五口以後怎麼過日子?
說什麼公中沒有銀子,他是一個字也不信的。
這麼多年,他們大房上交的銀子全交公了,雖然掙的不多,可積年累月的存著,除去花銷怎麼都有幾十兩。還有家里八畝上好的水田,十畝中田,就是十畝的旱地一分都沒給他,就只分了幾畝荒地。
說什麼分的!分得的荒地本來就是他們大房的,那都是他和兩個兒子早晚趕工一鋤一鋤的開的,他爹和二房根本就不曾上過手!
還有家里的外債、孩子的嫁娶,如他所想,老宅都不理。可即使是這樣,他還是應下了。
玉珍那個孩子一直跪著求他,他怎麼可能看著不管?這是孩子的終身大事,耽誤不得!
越想他心里就難受,心里更是堵的發緊。
「爹,你把這粥喝了,等下我再給你換藥。」張文清端著碗進來。
「爹不餓,端回去你們一起喝了吧。」他心里憋得慌,實在是吃不下。
「爹,我們都吃好了,這是給你的。娘說這些日子你一直都沒睡好,這可不行,醫館的大夫可是說了,你得吃好睡好,不然這腿可不容易好。」張文清見他爹這些日子瘦了好多,不由擔心道。
「唉!現在家里這樣子,我擔心啊!這房子沒置,我這腿還要花錢養,家里的糧食也不夠,咱們家怎麼過啊!」現在天又冷,離明年收糧還有好幾個月呢!
實在是急啊!他倒是無所謂,可家里的幾個孩子怎麼辦?
「當家的,你別多想了,這日子再難咱也得過。你說的我心里都明白,可又能怎麼樣?明天我讓文清去鎮上干活,文遠和玉珍在家把屋子先簡單的收拾一下,今晚我們先湊合住一晚。」方氏進來強忍淚意勸道。
他們現在住的宅子是幾年前過世的栓子爺的,栓子爺無兒無女,這宅子一直就荒著,搬過來的時候根本無從下腳,今晚只簡單收拾了一下。
想了想,猶豫道︰「當家的,明天我回娘家看看吧。」
「孩子他娘,你別去,沒用的!」張家林听了立馬拒絕。
一旁的張文清見她娘並沒有放棄的打算,也站出來勸道︰「娘,你听爹的,別去那邊。」然後低頭小聲道︰「其實前些日子二叔鬧分家的時候,我就瞞著你和爹給那邊送了信,見沒人過來,我又上門去請,卻被打出來了。」要不是他跑的快,肯定還會多挨幾下。
「還有一件事,爹和我們一直瞞著。這些年我們每年都會去舅舅家送年禮,可每一次只收了東西,從沒讓我們進門。」這個時候他可管不了那麼多,不為別的,只是不想他娘過去那邊受罪。
方秀蘭听了,眼淚止不住的流,「當家的,都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爹娘這次分家也不會偏心這麼厲害,都是我害了你。」顧不得兒子在場,她終是忍不住傷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