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得被逼到什麼份上,才會對自己下這麼重的手?」杜書彥像是問自己,又像是問剛剛從窗戶翻進來的金璜。金璜從懷里將賬本掏出,隨手一甩,也不管這賬本是不是直線向雇主臉上拍過去。伸手抄起桌上的茶壺,也來不及拿杯子,便往嘴里倒,倒了半壺,方才抹了抹嘴︰「渴死我了。你剛才說什麼?」
杜書彥翻著賬本,神色凝重︰「在被驚出門之前,他都沒有傷,倒的那一瞬間,他用懷里的刀子往腰間開了個洞。從血流情況來看,這傷口不淺啊。哼,原來是挪用了三萬兩的河工銀子,難怪不敢進京面聖。」
三萬兩河工銀子,是今年戶部撥下用于固修這段黃河河堤的所有經費,太守不知是急于做什麼事情,竟將這筆銀子全給挪了,牡丹花期過,便是春汛、雨季,若是這段河堤出事,只怕他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的。「他要這麼一大筆銀子做什麼?」金璜撥弄著金鳳翎形狀的耳墜,她出一趟任務才三兩銀子,遇到個冤大頭杜書彥才獅子大開口了一百兩,三萬兩,真是想也不敢想的數字。
最後一頁看過,杜書彥合上賬本,閉目沉思,半晌睜開眼楮︰「他可能是被人坑了,從他家的情況來看,他這三萬兩完全沒有對他的生活有什麼改善,難不成是貪了打成地磚墊腳麼。」金璜笑道︰「興許是留給他兒子的呢?你知道,老農都有這愛好的。咦,說來,這幾天跑來跑去,沒見過這府里有小孩子,難不成還沒生?呵,那他可真是未雨綢繆,想得深遠。」
听到小孩子這三個字,杜書彥的眉毛陡然皺緊︰「不對,李峰有一個兒子,大夫人所出,剛滿周歲,不應該不在身邊。」
「或者被大夫人的父母接去玩了?」
「不可能,大夫人非本地人氏,怎麼會讓一歲小兒離開母親身邊。」幾條線索交織在腦海里,杜書彥的手指在桌上輕扣,太守李峰的兒子在哪里?
他轉頭,金璜正微笑看著他︰「偷完賬本要找人了啊?加錢。」
這女人實在是太不客氣了,杜書彥搖搖頭︰「找個人而已,對你來說不是難事,你應該知道之前說的一百兩,在**上也是一個相當高昂的價碼了,找人,就當是附送的。以後合作的機會還很多,不要急著一筆一筆算這麼清。」
想想他說的話,確實有那麼點道理,凡事留一線,日後好相見。金璜重新整束袖口︰「好,我答應你。不管找到找不到,我都會在家里人找到我之前,給你傳信。」
找孩子得先找娘,次日清晨,金璜化裝成花匠在暢宜軒修剪牡丹,大夫人帶著兩個丫環出來,金璜忙向大夫人行禮︰「夫人這麼早。」太守夫人看著她眼生,疑惑問道︰「張家媳婦呢?」
「回夫人,張家媳婦昨兒夜里病了,我給她代班的。」
「哦……」大夫人也只是隨口一問,也不知道金璜方才說的話听清了沒,便魂不守舍的樣子,眼神呆滯盯著一朵牡丹看。金璜陪笑靠過來︰「夫人,這枝子上是前兒新開的花朵兒,看著就水靈,像剛滿周歲的小孩子似的可人。」
不說還好,一說像剛滿周歲的小孩子,大夫人忍不住眼圈發紅,抽泣出聲,金璜一驚,順勢跪下道︰「這這這……我這是說錯什麼了嗎,夫人,如此傷心?」大夫人搖搖頭,邊上丫環趕緊把她拉到一邊︰「你別說了,快走。」金璜還想上去收拾花剪,被丫環一疊聲的催促,拉下去了。
「大夫人到底是怎麼了?」金璜悄悄問邊上的丫環,一臉的無辜。
那丫環皺眉看著她︰「你個種花的媳婦好不曉事,閉上你的嘴收拾花便是了,怎麼一早就招惹上夫人。小公子前幾天才被歹人拐了去,夫人驚怕這麼久,好容易人回來沒事了。你這麼說,又讓夫人想起來。你千萬別再進來了,別讓夫人看見你。」
金璜唯唯喏喏連聲認錯,低著頭隨丫環出了內院。
正想轉回去告訴杜書彥這個消息,看見迎面有個人站在那里,也不走也不讓,她剛想發作,突然覺得這身影無比眼熟,她的心猛然一沉,雖太陽高照,周圍的空氣仿佛被冰凍了。
「金璜,你抗令不回,該當……」錢剛話沒說完,就見金璜掉頭就跑,三兩步越牆進了太守府。青天白日跳進個活人,正巧幾個粗使丫環路過,尖叫聲響成一片。錢剛冷哼一聲︰「想用這招月兌身。」他也不管太守府侍衛已盡數趕到,只盯著金璜的背影直追過去。
眾侍衛只見兩道極快的身影從面前一閃而過,只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見,又有人報說看著這兩人已經從另一處牆頭出去了。侍衛長這才放下心來,吩咐在場所有人都不準亂說,只說有人差點失腳掉下水,才驚叫出聲,以免又令太守和夫人擔心。
刑堂的人豈是好相與之輩,沒多時,錢剛已離金璜只數步之遙。狹窄夾道里到處是籮筐破木頭,金璜勉強從這些絆腳的東西上跳過,突然身後一陣響動,應該是堆著的木頭倒下來了,錢剛暫時被阻。金璜心知杜書彥必然在附近,果然前方轉角處站著神色擔憂的杜書彥,忙趕過去。
「孩子曾經被綁架過,現在已被放回,不知太守付了多少贖金。後面是家里人,躲不過。」
「被抓著會怎樣?」
「只要你能依約而行,我就不會有事,否則,必死無疑,現在就靠你了,快走,別讓他看著你。」
杜書彥及時地消失在錢剛出現前的那一瞬間,金璜停下腳步,認命的閉上眼楮。
「你是第一個有膽跑的。」錢剛以奇特手法封住她周身大穴,暈過去前她想的是︰「杜書彥這小子……真靠得住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