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上出發,早日歸來。」蕭燕然擲下令箭之後,也不多說什麼,轉身去先鋒營分派事項。高玄武將周身收拾停當,站在關城北門,亮出身份叫門。杜書彥站在城樓上看他遠去,不由有些擔心,早些時候看他流淚,不知是不是有什麼事情隱在心里,但願莫要影響了他的任務。
許多年以後,已被人稱為狐妖的杜書彥,每每在與金璜談生意時,總是把這事提出來,要求夫債妻還,說高玄武那是他建靈樓之後頭回遇到的演技高手,白白被騙了一條帕子。對此金璜總是拍桌子讓他自己滾去找蕭燕然要去。
潛行許久,高玄武都沒有發現平夏軍隊,正在滿是碎石的溝谷間行進時,突然感到一陣惡寒,四下觀察卻什麼都沒看到。以他多年來時常在危險中游走于生死之間的經驗,這種感覺代表一定有事發生。借著一塊大石隱住身形,滿月的月光將地上萬物照得白慘慘一片,沒有光明世界的清晰感,只有令人毛骨悚然的陰森。剛藏好,便听見石子被人踩踏的聲音由遠及近,數道黑色人影急奔而過,腳力之快,絕非普通士兵可以做到。看這身形打扮,應是去做些偷偷模模的事情。大概是想取道黑澤林,繞過關城,直入銀州城。
「三十多個人……」高玄武旋即起身飛奔回關城。
原想直入帥帳找高德興,誰知守衛說銀州將軍府來人,說馮樞密使遇刺,高將軍接到消息後馬上趕回去了,關城上一切交給孟蕭兩位校尉。就遲了這麼一會,高玄武深吸一口氣,只得轉頭去找蕭燕然。
不過一炷香的功夫,蕭燕然已點起百人隊伍,向銀州城開拔。高玄武本想隨隊而行,卻被蕭燕然留住︰「平夏繞過關城偷襲銀州,是想逼關城分散兵力,伺機竊關。你身手不凡,這里更需要你。」高玄武撫了撫臉上被金璜劃過的傷痕,嘴角微微勾起︰「銀州城里有人欠了我一筆,希望校尉能護她周全,省得我沒地方追討去。」
正說著話,士兵牽來蕭燕然坐騎踏雪,他飛身上馬,回頭笑道︰「放心。」出關那一刻,蕭燕然昂首對關樓上站著的孟雲平喊道︰「關城拜托了,燕然去去就回。」銅盔將不羈的發束藏住,藏不住的是眉眼間那抹堅毅之色,任是誰見了,都會對他的承諾深信不疑。
待蕭燕然去遠後,孟雲平總覺得有什麼事不對,直到巡視至先鋒營,看見杜書彥站在那里與先鋒營的人在說些什麼,才猛省︰「這個病書生怎麼在這會兒還在關城啊,眼瞅著就要打起來了。」忙上前道︰「杜大人,這里很快就要打仗了,您看您是不是……」
杜書彥把視線從地圖挪到他身上,微笑道︰「孟校尉嫌我礙事?」孟雲平忙抱拳道︰「末將不是這意思,只是這地方凶險的很,刀劍無眼,您是皇上欽差,將軍貴客。人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杜大人還是遠離這地方的好。」
「這會兒平夏已派人去了銀州,難道孟校尉是要我回銀州?」
孟雲平跺腳︰「嗨,我不是這個意思,銀州雖有賊子,也就幾十個,燕然已經帶人去了,不消多時便能平定。而這邊要迎戰的是平夏數萬人馬,不一樣的。還請杜大人……」
看著孟雲平窘迫的樣子,杜書彥笑笑,負手道︰「我雖不才,也知身先士卒四個字,皇上派我來記錄邊塞戰士們的英勇,我反倒龜縮回城,他日回京,當如何向皇上交待?」
孟雲平搖頭︰「不行不行,太危險了。」杜書彥復又看著地圖︰「刀劍無眼,自然不會故意向我身上招呼,我繞著走不就行了。我意已決,不必多言。孟校尉若是無事,就下去早些休息吧。」
本朝文官地位素來在武官之上,更何況這位六品翰林確實比他這七品雲騎校尉要高一級。孟雲平心中恨恨︰「到時磕著踫著你這身嬌肉貴的大爺,還不是我倒霉。」但又說服不了他,只得怏怏而去。
見他離去,先鋒營一人勸道︰「孟校尉也是好意,怕傷著您。您不知道,上回,光是西北角城牆塌了一塊,就砸傷多少人呢。」
「平夏人幾時有這麼強的攻城器了?」杜書彥心中一驚,靈樓里竟然沒這方面的情報。
那人搖頭︰「不是平夏人,是被風刮的。原本就戰事頻頻,來不及修,刮了一夜狂風,又澆了一夜的雨,城牆就塌了一段。」
「嗯……」杜書彥半眯著眼楮,這西北天氣干燥,一向築城都是以紅柳蘆葦芨芨草編為框架,填以礫石沙土,再澆以鹽堿地下打來的地下水。平時確實堅固,只是今年天氣異常,連這地方都連下了數日大雨,硬是將城牆給泡塌了。
「去年夏天那陣子的雨也算是夠妖孽的,銀州城里幾時見過家什物件都漂在水上的場景。」那人還在念叨,「我家的桌子椅子都得按著,不然吃著飯就漂走了。」
邊上士兵打趣道︰「是啊,銀州城里都是旱鴨子,若是發起大水來,我們沒一個會游水的。」眾人哄堂大笑。
「這城外不是有條流沙河麼?你們小時候沒去玩過?」杜書彥笑道。
「杜大人,您听這名字,流沙河,也知道是水少沙多,跑里面去玩,回家還得再洗回澡。還不夠挨大人罵的。」
前些日子在關城查訪的時候,就已經發現城牆有問題,只有一些要緊的地方是城磚,而且這城磚在燒制時也因溫度不夠,完全不足以起到防御的效果。曾探得消息,北朝曾經召攬了一批會火藥鐵器之能人入朝,不知道如今這些人弄出什麼來。
「不知道……」想到這三個字,杜書彥心中就一陣揪痛,情報不明,消息不靈,實在是能讓人郁悶個半死。此時他無比同意皇上建立靈樓的作法,如果靈樓樓主不是他那就更好了……這種雙面人的生活,實在過得很痛苦。
金璜還在銀州城里等待高玄武的消息,剛剛在客棧大廳坐下,要了碗羊肉清湯面,就看見高德興打馬飛奔而過的身影,她忍不住翻了個白眼︰「男人靠得住,母豬會上樹。還得本姑娘親自動手,高玄武,你欠我的大發了。」
身在邊城的高玄武狠狠打了個噴嚏,同為探馬的陳二狗揉著鼻子︰「著涼了吧,別看入春了,這地方早晚還是冷的很,仔細別凍出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