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來歷代成大事者,身邊總得有那麼幾個有謀略有手段的人,不管是雞鳴狗盜還是經緯縱橫,杜書彥現在手中是一個也無,皇帝找上他,那是自幼伴讀知根知底,加上姐姐在宮中為妃,父親任戶部尚書,便是不提九族,也是合家上下的太平日子都抵押給了皇家,任他有什麼想法,也翻不出聖上的手掌心去。
而他自己有什麼本事可以讓別人效命,征戰沙場的大將軍是怎麼做的,春秋戰國時代的太子丹是怎麼做的、孟嘗君是怎麼做的……道理人人都懂,只是用起來便看各人能耐了,或是財或是義,錢能通神卻不長久,譬如金璜,她算是忠于職守的職業殺手,收了錢便會認真去做事,做不到,也絕不令事壞在自己身上。但是若有人付錢讓她動手對付自己,只怕她也會很高興的去做。蘇小月根本就不想跟自己打交道,若不是金璜肯做中介,只怕連情報一路也要斷絕,不知該如何是好。
天氣晴朗,眾官員為考功之事焦頭爛額之際,唯杜書彥抄著手,從城東溜達到城西,也沒人敢說什麼,皇命在身,這位翰林老爺是在收集本朝人物的相關材料。
不知不覺便到了一處偏僻所在,隱隱有嬰兒的哭聲,杜書彥抬頭一看,聚善堂,原來是本城收養棄嬰的地方。橫豎閑來無事,杜書彥便推門進去,聚善堂里管事的抬頭見了一個衣著華貴的公子走進來,只當他要收養孩子,忙笑著迎上來作揖道︰「公子今兒來,是想抱個丫頭,還是想抱個小子。」杜書彥負手道︰「這里的孩子,身子可康健?」管事兒的忙應道︰「都是康健的,身有殘疾的嬰孩,堂里從不收。」
「不收?若是硬塞來的,難不成就扔水溝?」杜書彥只抬頭看著四周陳設。
管事的心中打鼓,這位到底是來問著玩兒的,還是什麼暗訪的官差大員吶?忙回答︰「小的意思是,凡可領走的,都是身子康健的,若有病的,盡人事听天命,若能醫好,便醫好,若醫不好,提早投了胎也算是早早月兌離苦海,若是醫好卻落下殘疾,有善心之人肯領走便領走,若不領走,便在這里干活,也算是謀個活路。」杜書彥見那些個僕役中的確有些明顯不全之人,有個女子上前來奉茶︰「公子請用茶。」從身姿眼神來看,怎麼都是個絕色佳人,杜書彥指著她問道︰「這位……也是?」管事的點點頭,見杜書彥懷疑的眼神,解釋道︰「公子看此人是男是女?」杜書彥上下打量了半天︰「怎麼看,都是個女孩子。」管事的嘆了口氣︰「造化弄人,竟是個非男亦非女的身子。」那女子咬著嘴唇,默默低頭,管事的又說︰「打小把她當女子養,也有些貴人想將她領走,只是一听說她這身子,便作罷了,也有些獵奇的人,看著便心懷不軌,我也不忍讓這些人將她領走,不知要遭什麼罪,便留在這里做個端茶倒水的吧。」
听著她的身世,杜書彥感嘆了一回,又問道︰「若是身體康健,怎麼會有這許多孩子成棄嬰?」管事的答道︰「多數是女孩,有些人家一心要男丁,生下女孩又養不起,有些心狠的立時便弄死了,有些下不得手的,便偷偷遞到聚善堂來。也有些男孩出身不好,或是未嫁女生子,或是婢女與主人的私生子,見不得人,便送來了。」
「這里孩子年齡大約幾歲?」
「剛生下來的血泡嬰兒到十歲都有,再大的,便送去各個鋪子當學徒,也算有個一技之長,至今沒有被鋪子退回的。」
杜書彥點點頭︰「好,我回去與家人商量商量。」
「成。瑞珠,送公子出去。」
方才那個奉茶的女子,應了一聲,恭敬站在杜書彥身側為其引路,杜書彥笑道︰「規矩學的不錯,倒像是大家出身似的。」管事的嘆道︰「聚善堂里來往的都是善人,自然不能失儀,瑞珠除了長的俊秀,又極聰明識禮,請了個嬤嬤教了幾個人,唯她學的最快最好。」
出了聚善堂的大門,杜書彥又回頭看了一眼,瑞珠還立在那里,垂手目送,臉上神情淡然,想起貼身書童雲墨那能折騰的胡鬧勁兒,真是冰炭之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