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漠新與杜書彥相識,那是在杜書彥離了皇宮之後的事了,那會兒杜尚書還沒找到合心的西席來教授杜書彥學問,幾年來在宮里陪太子讀書,且不談學問有多深,這學堂規矩是一絲不亂的,雖無西席,也是日日天不亮就起床,定省之後便把自己關在屋里讀書臨帖。杜夫人心疼兒子,在一個春光明媚的日子,將他從書房趕出去,命幾個僕人跟著出去逛逛。
「娘,孩兒今日的帖還沒臨完。」杜書彥死扒著大門不肯走,杜夫人道︰「看你這身子骨,還臨帖呢,別是效法書聖洗筆都能掉到水里去。」
縱然萬般不情願,母親大人發火攆人,不論是存心依著孝道,還是暴力不可違逆,杜書彥都嘟著個嘴在街上走,到底是個孩子,縱然再不想出來逛,看著市井熱鬧,還是被勾了魂去,街上人多,他又瘦小,看著有什麼新奇的東西,三鑽兩鑽的便擠進人群,.+du.僕人家丁一個不在意,便發現公子已不在眼前。
杜書彥哪里知道別人著急,只自己扒在賣書畫的攤子邊看的個痛快,看倒也罷了,嘴還不閑著,當著幾個買主的面,指指點點這筆寫的軟了,那畫的線條是斷了又接,並非佳作。原本已掏出銀子的買主見這小孩子都說的頭頭是道,只怕買回去被旁人笑話,遂作罷。
好好的生意被不知道哪里冒出來的小子攪了,將賣字畫的人氣的作勢要揍他。
「以大欺小,算什麼本事。」眼看著要挨揍,杜書彥扯著嗓子喊了這麼一句。
「那我揍你,就不算以大欺小了。」邊上站著個小子,看起來與杜書彥年齡相仿,身子壯實許多。杜書彥的公子脾氣上來了,叉著腰問道︰「你是誰?為什麼要揍我?」
「你攪了我爹的生意,我不揍你誰揍你!」說罷提著拳頭便照著杜書彥臉上一拳。
杜書彥便是在宮里,也不曾被太傅打過,家里更是被捧在手心里,哪受得了這個,當下便與這小子扭打在一處。只是身子瘦弱,素日只是讀書寫字的,怎有力氣與他廝打。很快便挨了好幾下,鼻子被打出血。
兩個小孩鬧的不可開交之際,杜府的家丁尋來,見公子被打,這還得了,有要掀攤子的,也有要打賣字畫的,還有將這小孩拎起來的。眼看著便要不可開交,家丁突然听到沉悶一聲︰「都住手。」扭頭望去,卻是正擦著臉上血跡的杜書彥說話。
「罷了,攪了別人的生意,原是我的不是。」杜書彥整了整被撕壞的衣衫,「長貴,把這些字畫都買下來。」
情勢急轉直下,別說家丁了,連賣字畫的都模不著頭腦,不知這位小爺在想什麼。
杜書彥擺擺手︰「是我多嘴壞了別人的生意,長貴,快付錢。安福,把他放下來。」
那個小孩被放下來,眼珠轉了幾轉,湊過去︰「哎,你這人真奇怪,剛才跟我打架的時候跟現在,完全不是一個人啊?你被鬼附身了啊?」
杜書彥向他長揖︰「方才是我對不住你家,我也沒想與你打架,是你先撲過來的。」那小孩有些不知所措的抓抓頭,突然杜書彥一拳向他鼻子打過去,當場見紅,杜書彥拍拍衣服上的灰︰「你家損了錢鈔我賠,你下手這麼重,是你有錯,我們平了。」
「嘿,你這小子!」那小孩抹抹鼻子,「一會兒一個樣,你是不是被附身了啊?」
杜書彥鄙夷的斜了他一眼︰「子不語怪力亂神,我杜賢可不跟神棍說話。」
「杜賢……」那小子還沒什麼反應,倒是他爹忙道︰「啊,莫不是戶部尚書杜老爺家的公子。」忙一巴掌拍在那小子的後腦勺︰「李漠新,還不快道歉。」
這會兒街上已圍了許多人,本來只是兩個小孩打架,現在生生變成了官家公子欺壓百姓的態勢。杜書彥忙止住︰「起因在我,大叔不要責怪他了。麻煩大叔把字畫包好,我該回去了。」
長貴與安福分開圍觀人群,其余人抱了一堆字畫便要離去。
「喂,杜賢。」李漠新沖著被眾僕環繞的人喊了一句,「你什麼時候把身子練壯實點,我們再打架玩。」
杜書彥嘴角抽搐︰「誰要跟你打架玩,我還要回家把帖子臨完。」
回家之後,自然是被尚書大人好好的責罰了一番,杜夫人也不幫著,只在一邊斥責︰「叫你出去逛逛,沒叫你出去生事,往日看你還好,怎麼竟跟外面的野小子打起架來了。聖賢書都讀到哪去了!」
被罰跪到深夜的杜書彥心中憤憤︰「李漠新,都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