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杜書彥在心里狠狠嘆了口氣,根本感覺不到冷,水里就像是有無數把刀子在割著他的身體,每一刀都深深的刻到骨頭上,痛得快沒有知覺。心髒被緊緊揪著,手腳僵硬得好像不屬于自己,只是本能的拽著韁繩,把自己靠在馬旁,這馬和它的主人一樣可恨的自在的游著,還不時雪上加霜的甩人一臉水。
游了一會兒,漸漸熟悉了水的溫度,反而輕松起來,不遠處大半人馬都已經上了岸。杜書彥咬著牙猛劃幾下,腳終于踏到了河灘,一出水面,寒風吹過,冷得全身皮膚都快要縮成一團。
蕭燕然已經穿好了衣服,利落的挽弓上馬︰「快點兒,要趕不上了。」
杜書彥覺得自己一輩子都沒有這麼狼狽過,凍得發青的手指,凌亂的衣衫,一運功便混身冒水汽,如同一只熱騰騰的大包子,交友不慎四個字在心頭默寫了無數遍。竟還真被——鼓樓下算命的瞎子落定平生,正所謂冤家路窄,終難幸免。
隊伍一路向北追逐,不停有探馬往來,胡人留下的痕跡漸漸轉向東北,杜書彥不禁狐疑道︰「再走就快到北朝的地界了。」
蕭燕然一言不發,默默的奔出幾里地,才開口道︰「你跟野利合接觸的過程中,有沒有覺得他有什麼不對勁?」
杜書彥在心頭將兩人對話仔細回想了一遍,道︰「這個人氣度非凡不可小覷,但是有時候應答反應顯得頗為生澀,不太像是老練的生意人。」
正這時,前方探子回報道︰「發現胡人蹤跡,在東北方向不遠一處小河灣旁生火休息,有一隊北朝人保護他們。」
「北朝人?」蕭燕然和小閻王對視一眼,抬手命令隊伍減慢速度,小心翼翼的靠近河灣,「野利合是北朝的人?他不是西朝商賈麼?莫非是借此偽裝的北朝細作?」
蕭燕然令小閻王帶兵埋伏在遠處,自隨探子偷偷靠近胡人營地,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這哪里是「一隊北朝人」,應該說是「一隊北朝精兵」,其精銳程度不遜于北朝可汗的親兵帳,只是礙于邊境敏感地帶,都打扮成牧馬人的裝束,人數也不過三十余人。
北朝能分到這種親兵的,不過可汗帳、兩個王子帳和一兩個親王帳而已,這里到底是誰的人?這野利合竟然如此重要?
「你說得對,甘明不會輕易出來,果然踫上了硬骨頭,」小閻王依舊是鐵板一樣的面孔。
「所以……督軍大人,我申請的四十個人呢?」
「這些夠用了。」
「……」
蕭燕然望著天,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終于一咬牙揪住小閻王道︰「那我能多報點藥材費不?」
「無大戰時,各路各部每年的藥材錢都是定數,若要多報,需得兩府議定後交由聖上批準,」杜書彥適時的提醒到。
小閻王贊許的朝杜書彥點了點頭。
蕭燕然悲憤的擼起袖子︰「這道傷,還有這道,這道的藥錢都還沒報給我!」
「都是隨軍郎中用的藥,你何時掏過錢?」
「你自己悠著點不就行了。」
杜書彥和小閻王默契的站到了同一個陣線上,蕭燕然扭過頭去,嘆道︰「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斯,雨雪霏霏。」
杜書彥撫掌笑道︰「好學問,蕭將軍,東華門將至矣。」
而四周這些服裝各異,藩漢混雜,看起來完全像馬匪的一群人,正樂呵呵習以為常的看著老大在督軍那兒毫無懸念的找釘子踫。杜書彥不禁好奇︰「你們算是那一路那一部的?」
蕭燕然狡黠的一笑︰「靈樓又算是那一府那個衙門的?」
「彼此彼此。」
又有探子回報,胡人已開始埋鍋做飯。
蕭燕然與小閻王對視一眼,一躍而起,所有人輕裝,換馬,整理武器,嬉皮笑臉的面孔在剎那間蛻變成肅殺。在烏雲與樹林陰影的掩護下,二十三騎戰馬列隊排開,蕭燕然左手提槍,背束短矛,肅立在隊伍左中的位置。
他靜靜的看著隊伍正中那個空著的地方,輕聲道︰「為了六郎。」
小閻王眼眶一熱,生生板起臉,低吼道︰「為了六郎。」
戰馬躍出陰影,烏雲間的微光灑落在這個沒有名字的隊伍上,如銀色的狂風掠過大地。